第840章 以最惨烈的方式降临幽州(第2页)

 是仇恨终于摧毁了他的神智?

 还是卢珪派来的探子,在用这残酷的方式试探他、戏弄他?

 他猛地甩头,动作之大牵扯得颈骨咔咔作响,仿佛要将这可怕的幻听甩出脑海。

 赤红的双眼中瞬间爆发出混杂着狂喜、惊疑、难以置信和滔天凶戾的疯狂光芒!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孤狼,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石榻上挣扎爬起,拖着沉重的镣铐,扑到那扇冰冷厚重的精铁牢门前。

 他背脊死死抵住透骨冰寒的铁门,喉咙里挤出嘶哑低沉、如同砂纸在粗糙铁皮上反复摩擦般的低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

 “谁?!外面的是谁?!是人是鬼?!说话!给老子说话!!”

 门外,回应他的只有狂风更猛烈、更凄厉的呼啸,如同千万头恶鬼在同时咆哮。

 铁门冰冷刺骨,透过单薄的囚衣,将寒意直刺骨髓。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

 果然是幻听……是这该死的囚笼和仇恨把他逼疯了……他眼中那点狂喜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疯狂和绝望取代。

 然而,就在他心神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一样冰凉坚硬、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精准地从狭窄的门缝下方塞了进来!

 紧接着,又一样质地柔软、折叠得异常整齐的东西被迅速推入!

 韩休琳的心脏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撞击!

 血液瞬间逆流,冲击得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

 他猛地俯身,枯瘦如柴、骨节嶙峋的手指,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与力量,如同鹰爪般闪电般探出,一把将那两样东西死死抓在手中!

 入手冰凉!第一件,是一把钥匙!

 薄如柳叶,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幽蓝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微光,刃口薄得几乎看不见,却透着一种无坚不摧的锋锐感!

 第二件,是一块折叠得方正正的素白布帛,入手微凉,带着一丝极其淡雅、几乎被囚室霉味掩盖的皂角清香。

 他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手指的痉挛,将那把薄如蝉翼的柳叶钥匙,对准了牢门上那冰冷坚固、象征着无尽绝望的锁孔。

 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如铁,手腕用最轻微的力量,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孤注一掷的疯狂,轻轻一旋——

 “咔哒!”

 一声清脆得如同天籁般的机括弹开声,在这死寂如墓的囚室里骤然响起!

 小主,

 如同惊雷炸响在韩休琳的灵魂深处!

 成了!门锁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力量瞬间充斥了他干涸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沉重的精铁牢门,发出一声艰涩刺耳的“嘎吱”声,被他拉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

 门外,狂风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化作怒涛般扑面而来!

 沙砾狠狠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眼睛都难以睁开。

 空荡荡的、被昏暗气死风灯勉强照亮的回廊,只有风狂风在疯狂肆虐,卷起地上的浮尘。

 然而,就在他视野模糊、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冲击的瞬间,就在回廊尽头的阴影即将被更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

 他瞥见了一个背影!

 一个同样穿着卢府最低等哑仆那种灰扑扑、宽大破旧短袄的佝偻背影!

 那人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沉甸甸的食盒,如同一个融入暗夜的鬼魅,脚步没有丝毫声响,在狂风卷起的帷幕掩护下,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一闪身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韩休琳像一头受惊的野兽,闪电般缩回囚室,用尽全身力气,以背脊死死抵住刚刚打开的门板,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每一次吸气,冰冷的空气都如同刀子般切割着他的气管和肺叶,带来灼热的痛楚,却奇异地平息着他狂乱的心跳。

 狂风被隔绝在外,囚室内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在回荡。

 他颤抖着,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缓缓展开手中那块折叠整齐的素白布帛。

 借着铁窗缝隙透入的星月之光,他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而急切地辨认着布帛上的字迹。

 只有一行字。

 字体瘦削凌厉,转折处如同刀劈斧凿,力透布背,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冰冷刺骨的铁血杀伐之气,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硝烟与血腥味:

 “欲雪恨乎?欲生啖卢氏血肉乎?静待。明夜三更,吾自来。”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废话!

 只有这直指灵魂最深处的、如同地狱之火般灼热的拷问,和一个冰冷得如同寒铁铸就的承诺!

 “嗬…嗬嗬……嗬嗬嗬……”韩休琳的喉咙里,突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夜枭在荒坟间啼哭般的低沉笑声。

 那笑声扭曲、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种绝境逢生的、近乎癫狂的喜悦!

 熄灭已久的复仇烈焰,被这行字彻底点燃!

 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种,轰然炸开!

 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怨恨和这一丝渺茫却炽热的希望,在他那双赤红的眼中熊熊燃烧,跳跃着疯狂的光芒,仿佛要将这冰冷的囚室、连同整个世界都一同点燃!

 他猛地将那块一直紧攥在手心、写着狰狞“卢”字的血布塞进嘴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啃噬仇敌的骨肉般狠狠咀嚼!腥咸苦涩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带着布料的粗粝感摩擦着牙龈和上颚,带来一阵阵刺痛,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病态的满足!

 这味道,这痛楚,这血腥气,让他那被仇恨彻底吞噬的灵魂,发出满足的、野兽般的颤栗!仿佛已经提前品尝到了卢珪那滚烫的鲜血!

 ……

 ……

 翌夜,三更。狂风更甚。

 天地间一片混沌。

 狂风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咆哮,仿佛要将整座幽州城彻底埋葬、撕碎。

 囚室外,更夫那象征时间的梆子声,早已被狂风的怒吼彻底吞噬,听不到丝毫。

 整个世界只剩下风声、沙尘撞击墙壁的沙沙声,以及囚室铁窗那永不停歇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时间在这片绝望囚笼里,仿佛凝固了。

 韩休琳如同一尊石雕,蜷缩在囚室最深的、铁门无法直接看到的阴影角落里。

 他不再颤抖,所有的肌肉都紧绷着,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那双赤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死死盯着牢门的方向,耳朵捕捉着门外哪怕最细微的声响。

 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被仇恨和期待煎熬着。

 掌心紧握着那把冰冷的柳叶钥匙和那块素白布帛,汗水早已浸透布帛,又被他的体温烘干。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狂风完全覆盖的门锁弹开声,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柴,瞬间点亮了韩休琳所有的感官!

 囚室的铁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没有光,没有狂风灌入(来人显然用身体巧妙地挡住了风口),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墨汁的幽灵,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

 反手,轻轻一带,铁门再次合拢,只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没有带进一丝狂风。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精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来人全身包裹在紧贴身体的黑色夜行劲装之中,勾勒出精悍而充满力量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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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罩一件宽大厚重的、与阴影同色的斗篷,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脸上覆盖着半张冰冷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紧抿的嘴唇。

 那双眼睛在囚室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如同寒潭深渊,冰冷、锐利、深邃、毫无感情波动,瞬间就锁定了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韩休琳。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穿透性的审视,仿佛已将韩休琳从里到外、连同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怨毒都看了个通透。

 一股极淡的、混合着冷铁、硝石(火药)和某种清冽提神草药(如薄荷、冰片)的独特气息,随着来人的闯入,悄然弥漫开来,强势地压过了囚室原本浓重的霉味、血腥气和韩休琳身上散发的馊腐气息。

 这气息,冰冷而危险。

 “韩帅。”来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的冰冷钢针,精准地刺入韩休琳的耳膜,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凛然威压。

 这声称呼,在此时此地此景下,充满了讽刺与试探。

 韩休琳猛地抬头!

 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珠如同受伤暴怒的孤狼,死死钉在那冰冷的青铜面具上,喉咙里滚动着压抑不住的、充满威胁的低吼,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暴起伤人:“你是谁?!卢珪派来试探的老狗?还是……”

 他眼中那丝渺茫却炽热的期盼如同鬼火般剧烈跳跃了一下,声音因激动而更加嘶哑,“……能带我出去的人?!”

 “奉天子密旨,不良帅严庄,特来助韩帅雪此滔天之恨!”严庄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字字千钧,如同宣告神谕。

 他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干脆利落地摘下了脸上那半张冰冷的青铜面具。

 面具滑落,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脸庞。

 肤色是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缺乏血色的冷白,在囚室微光下显得有些瘆人。

 鼻梁高挺笔直,如同险峻的山脊。嘴唇紧抿成一道冷硬无情的直线。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古井,寒光内蕴,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足以冰封烈焰的绝对冷静。

 他就这样毫不避让地迎上韩休琳那双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火焰的眼睛,仿佛在冷静地审视着一件即将被使用的、危险而致命的兵器。

 “天子?裴徽?!”韩休琳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绝伦的笑话,爆发出压抑的、充满了刻骨讥讽和滔天悲愤的嘶哑笑声,“哈哈哈……他?!那个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悬首城门示众的裴徽?!他会助我?你莫不是卢珪派来消遣老子、给这囚笼添点乐子的?!”

 “陛下若真欲杀你,”严庄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极地冰川骤然崩裂,瞬间盖过了韩休琳失控的嘶吼,也压过了窗外肆虐的狂风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无可辩驳的力量,“太行山下,郭子仪精锐大军合围,你以为凭你那点残兵败将,能逃出生天?!”

 “韩休琳,用你那被仇恨蒙蔽的脑子好好想想,你当时是如何逃到幽州的!”

 轰——!!!

 严庄的话,如同九天神雷挟裹着万钧之力,狠狠劈在韩休琳混乱、被仇恨填满的意识里!

 太行山兵败如山倒的仓皇与绝望;

 卢氏势力在幽州如瘟疫般不可思议的、违反常理的膨胀速度;自己被卢珪轻易构陷、束手就擒的种种蹊跷与憋屈……

 这些被他刻骨仇恨暂时强行压制、刻意忽略的疑点碎片,瞬间被严庄这石破天惊的话语强行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恍然大悟、却又感到无比荒谬与愤怒的恐怖图景!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随即又因极度的激动和被愚弄的狂怒而涨得通红发紫,身体如同打摆子般剧烈颤抖起来,死死盯着严庄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巨大棋局玩弄于股掌的屈辱与狂怒!

 严庄精准地抓住了他心神剧震、防御出现裂痕的瞬间,猛地踏前一步!

 宽大的斗篷带起一股凛冽的劲风,一股强大、冰冷、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压迫感,轰然压向韩休琳!

 他语速陡然加快,字字如重锤,带着摧毁一切心防的力量,狠狠砸在韩休琳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陛下洞若观火!卢氏,千年门阀,盘踞河北,根深蒂固,党羽遍布朝野地方!他们是陛下推行新政、革除积弊、真正一统江山、令万民归心的最大顽石!其势已成,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强行以大军拔除,必致河北糜烂,生灵涂炭,动摇国本,血流漂杵!此非陛下所预见!唯有——”

 严庄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深藏匣中的绝世凶刃骤然出鞘,锋芒毕露,直指人心!“唯有令其疯狂!令其膨胀!令其将所有反对朝廷、阻碍新政、心怀叵测的地方豪强势力,如同巨鲸吞海般吸附于己身!待其臃肿不堪,看似庞然大物不可撼动,实则内里虚空、根基不稳、矛盾重重、众叛亲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