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5章 天墓无极(60)

陈野为苏州老家具交流会准备了整整两天。书桌被《明清家具图鉴》《红木鉴别大全》占满,夹着几张打印的对比图——左边是清代酸枝木的“黑筋”纹理,右边是民国花梨木的“鬼脸纹”,中间用红笔标注“密度差异:酸枝木1.01g\/cm3,花梨木0.82g\/cm3”。他把帆布包翻了个底朝天,重新规整工具:3米长的卷尺(测桌椅尺寸,清代八仙桌常宽90cm,民国多80cm)、木材质检仪(借的文物修复店设备,测木材密度)、榫卯专用放大镜(能看清榫卯咬合处的磨损痕迹),还有一块蜂蜡(老红木保养用,之前吴先生送的,说比现代蜡更护木)。


 “清代红木家具最要防‘新料做旧’,”老苏发来微信语音,“你看桌腿底部,老家具的‘包浆’是通体的,新料做旧只做表面,底部会露白;还有榫卯,清代常用‘燕尾榫’,咬合像燕尾一样严丝合缝,民国多‘平榫’,没那么牢固。”陈野把语音转成文字存好,又找出之前收的民国红木笔筒——笔筒底部有自然包浆,和表面颜色一致,这是老料的特征,正好用来当对比样本。


 周六清晨五点半,陈野和老苏坐最早一班大巴去苏州。天刚蒙蒙亮,大巴驶过太湖大桥,陈野打开直播,镜头对着手里的红木笔筒:“各位早,今天去苏州看老家具,先教大家一个简单鉴别法——看桌腿‘底胎’。老红木家具的底胎和表面包浆一致,新仿的底胎是原木色,没做旧;再看榫卯,清代燕尾榫用手晃不动,新仿的会有缝隙,一晃就响。”


 弹幕里立刻有人提问:“野哥,我家有张老红木桌,桌面有划痕,怎么修复啊?”


 “别用砂纸磨!”陈野急忙提醒,“用细棉布蘸蜂蜡,在划痕处反复擦,借摩擦热让蜡渗进木纹里,能淡化划痕;要是深划痕,找专业木工,用同材质木粉混合木蜡油补,自己弄容易毁包浆。”粉丝纷纷留言“记下来了”“野哥太懂了”,还有人发自家老家具的照片求鉴定,陈野挑了几张简单点评,直播间热度很快涨了起来。


 上午九点,大巴到了苏州平江路古玩城。交流会在露天广场举办,几十套老家具沿街摆放——清代的红木八仙桌配太师椅、民国的花梨木梳妆台、明代的榉木条案,有的桌椅表面还留着当年使用的划痕,包浆温润得像老玉。摊主们大多是苏州本地人,说话带着软糯的吴语,有的还在家具旁摆着老照片,讲述家具的来历。


 陈野刚走进去,就被一张红木八仙桌吸引。桌子摆在广场角落,桌面边缘有轻微的磨损,桌腿是“马蹄形”,桌角的榫卯处刻着细小的花纹,摊主是个穿蓝布围裙的老奶奶,正坐在桌旁缝衣服,手里的针线笸箩就放在桌面的划痕上。


 “阿婆,这桌子怎么卖?”陈野蹲下来,声音放轻——老奶奶头发花白,耳朵可能不好使。


 “这是我爷爷开布庄时用的,放阁楼几十年了,你给三千块就行,买回去当饭桌。”老奶奶的吴语带着颤音,指了指桌腿,“你看这腿,结实得很,当年能站人。”


 陈野拿出卷尺,量了量桌面:“92cm宽,符合清代八仙桌的尺寸,民国的一般只有80cm左右。”他又用木材质检仪贴在桌腿上,屏幕显示“1.03g\/cm3”,“是酸枝木的,密度对得上。”再看榫卯——他用放大镜凑近桌角,是典型的“燕尾榫”,咬合处没有缝隙,只有自然的磨损痕迹,没有钉子孔,“阿婆,这是清代中期的酸枝木八仙桌,您说的划痕是当年裁布用的,不是损坏,反而证明是老物件,市场价至少五千,我给您五千五,您看行不?”


 老奶奶愣了愣,手里的针线掉在笸箩里:“真的值这么多?之前有个穿皮夹克的人来,说这桌是‘破木头’,只给八百,我没卖。”


 “那是贩子骗您,”老苏凑过来,指着桌腿的花纹,“您看这雕刻,是手工錾刻的,机器刻不出这么细的花纹,这是好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走过来,正是之前在南京、扬州遇到的压价贩子:“阿婆,这桌我出六千,卖给我,我比他给得多。”


 老奶奶犹豫了,陈野开口:“先生,您上次在南京压老太太的粉彩碗,在扬州压老爷子的铜炉,这次还想骗阿婆?这桌市场价至少六千五,您出六千还是压价,而且我已经和阿婆谈好了,您别再来搅局。”


 周围的摊主都围过来,有人指着贩子喊:“又是你!上次骗走张阿婆的老椅子,转卖赚了好几万!”贩子脸色一红,骂了句“多管闲事”,灰溜溜地走了。


 老奶奶握着陈野的手,眼泪都快下来了:“小伙子,你是好人,就按五千五卖给你,这桌在你手里,我放心。”陈野付了钱,又多塞了两百:“阿婆,这钱您买斤糖吃,谢谢您把这么好的桌子卖给我。”老奶奶连声道谢,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块蓝布:“这是我爷爷当年裁布剩下的,你拿着,铺在桌上,别磨坏了桌面。”


 陈野接过蓝布,上面还留着当年的裁剪痕迹,心里满是温暖——老家具的价值,从来不止于木材和工艺,更在于这些藏在细节里的生活痕迹,这块蓝布,让桌子的故事更完整了。他对着直播镜头展示:“各位,这张清代酸枝木八仙桌,有当年裁布的划痕,还有阿婆爷爷留下的蓝布,五千五拿下,太值了!这蓝布比桌子本身还珍贵,是真正的‘历史见证’。”


 弹幕里刷起“野哥太暖了!”“这蓝布绝了!”“老物件的故事感拉满!”,陈野笑着回复,又科普起老红木保养:“老酸枝木怕潮怕晒,平时要放在干燥的地方,每月用蜂蜡擦一次桌面,别用湿布擦,会让木材吸水变形;要是桌面有污渍,用干布蘸点面粉擦,面粉能吸附污渍,还不损伤包浆。”


 他和老苏继续逛,走到一个卖红木太师椅的摊位前。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姓吴,正用软布擦椅子的扶手,椅子的靠背雕着“松鹤延年”,扶手是弧形的,握在手里很舒服,椅腿底部有“同顺木坊”的刻字——这是民国苏州有名的木坊,专做红木家具。


 “吴哥,这椅子怎么卖?”陈野蹲下来,用放大镜看靠背的雕刻。


 “这是我父亲当年在木坊当学徒时做的,民国三十年的,你给两千就行。”吴先生的语气很实在,“椅子有个小瑕疵,扶手有点松动,你不介意就行。”


 陈野用手晃了晃扶手,确实有点松,但榫卯没坏,只是常年使用导致的轻微磨损:“吴哥,这是民国酸枝木太师椅,‘同顺木坊’的款识是真的,雕刻是手工的,松鹤的羽毛线条有粗细变化,机器刻的没这么活泛。扶手松动我能修,我给您两千二,您看行不?”


 吴先生愣了愣,笑着说:“行!你懂行,还不嫌弃瑕疵,这椅子给你正好。”


 陈野付了钱,吴先生从摊位下拿出一个小木箱:“这是我父亲的修木工具,里面有木蜡油和小刨子,你拿着修椅子,比外面买的好用。”陈野接过木箱,里面的工具都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几十年,他心里一暖:“谢谢您,吴哥,我一定好好修这椅子。”


 中午,他们在平江路的小吃店吃奥灶面。吴先生也跟着来了,聊起父亲的故事:“我父亲做了一辈子红木家具,最骄傲的就是这把椅子,说这是他出师时做的第一把椅,当年还得了木坊的‘最佳工艺奖’。后来木坊倒闭,他把工具都藏在家里,说以后要是有人懂这椅子,就把工具送给人家。”


 陈野听着,手里的筷子停了停:“吴哥,您放心,我会好好保存这椅子和工具,以后还会教我儿子怎么修红木家具,不让这手艺失传。”老苏笑着说:“这就是传承,家具传下去,手艺也传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下午,吴先生带他们去了一个老宅——主人姓陆,要清理祖上留下的红木梳妆台。老宅在平江路深处,是一座两层小楼,陆先生五十多岁,穿着西装,看起来很斯文。“这梳妆台是我奶奶的嫁妆,民国二十五年的,一直放在二楼卧室,你们要是懂行,就给个价。”


 陈野跟着陆先生上二楼,梳妆台摆在卧室的窗边,镜面已经模糊,但红木框架保存完好,抽屉的拉手是黄铜的,已经氧化成暗红色,抽屉里还留着几瓶民国时期的雪花膏,瓶身上印着“双妹牌”的字样。


 “这是民国花梨木梳妆台,‘双妹牌’雪花膏是原配,太珍贵了!”陈野用木材质检仪测了测,密度0.81g\/cm3,是花梨木的特征,“抽屉的黄铜拉手是民国的,氧化痕迹自然,不是新换的;镜面虽然模糊,但框架没有变形,市场价至少四千,我给您四千五,您看行不?”


 陆先生愣了愣,眼眶有点红:“真的值这么多?我奶奶生前总说这梳妆台是‘宝贝’,我还以为就是普通木头的。你们要是想要,就按四千五,我希望你们能好好保存,别把雪花膏扔了,那是我奶奶当年用的。”


 “您放心,我们肯定不扔!”陈野连忙说,“这雪花膏是原配,比梳妆台还珍贵,我们会一起保存。”


 搬梳妆台的时候,陆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老照片:“这是我奶奶1936年和梳妆台的合影,你们拿着,也算给梳妆台留个纪念。”照片里的年轻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雪花膏,笑容温柔,陈野小心地把照片放进帆布包,心里满是感慨——这梳妆台、雪花膏、老照片,凑在一起就是一段完整的民国女性生活史,比任何文物都鲜活。


 傍晚,他们准备回甪直。陆先生送他们到门口,指着老宅的木门说:“以后要是想修红木家具,随时来,我家还有我爷爷的修木图谱,你们可以拿去参考。”陈野点点头,手里抱着梳妆台、太师椅(吴先生帮忙送到车上),心里满是收获——不仅收了三件老家具,还得到了蓝布、修木工具、雪花膏、老照片,这些“附属品”比家具本身更有意义,是老物件背后的“人情温度”。


 回到甪直的民宿,陈野把八仙桌摆在客厅中央,铺上老奶奶给的蓝布,太师椅放在桌子两侧,梳妆台摆在卧室的窗边,镜面虽然模糊,但夕阳照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他打开直播,对着镜头展示:“各位,今天苏州之行收获满满,清代酸枝木八仙桌、民国花梨木梳妆台、民国酸枝木太师椅,还有一堆‘宝贝附属品’——老蓝布、修木工具、民国雪花膏、老照片。玩老家具,玩的不是木头,是背后的人和事,是这些藏在细节里的生活故事。下周我们去杭州看老字画交流会,据说有吴昌硕的花卉册页,咱们不见不散!”


 弹幕里满是“羡慕哭了!”“野哥这运气绝了!”“老雪花膏太有年代感了!”,陈野一一回复,又科普起老字画的鉴别要点:“吴昌硕的花卉册页,笔触有‘金石味’,墨色浓艳,下周咱们现场看,教大家怎么区分真迹和仿品。”


 关掉直播,老苏翻着《民国书画图鉴》,指着吴昌硕的牡丹图:“你看这花瓣,吴昌硕爱用‘破笔’,花瓣边缘有飞白,仿品的线条太光滑,没有这种质感。”陈野点点头,把这些特征记在笔记本上,又检查了一遍下周去杭州的工具——字画专用放大镜、软毛刷、宣纸残片(用来对比纸纹),还有之前借的釉面检测仪(虽然看字画用不上,但习惯带着,心里踏实)。


 夜里,甪直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八仙桌上,蓝布上的裁剪痕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陈野坐在太师椅上,握着黄铜拉手,仿佛能感受到吴先生父亲当年做椅子时的专注;他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拿起雪花膏,仿佛能看到陆先生奶奶当年梳妆的模样。这些老家具不再是冰冷的木头,而是有温度的“时光载体”,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和情感。


 他在日记本上写下:“苏州,收清代酸枝木八仙桌、民国花梨木梳妆台、太师椅,得老蓝布、修木工具、雪花膏、老照片。老家具的意义,在生活,在传承,在人情。下周杭州,寻吴昌硕册页。”


 写完,他把日记本放进抽屉,和之前的观画笔记、民国教师日记放在一起。陈野知道,下一站杭州,又会有新的老物件,新的故事,新的相遇在等着他——而他的鉴宝之旅,还会一直走下去,没有终点。


 陈野为杭州老字画交流会准备的第三天,终于把吴昌硕花卉册页的鉴别要点背得滚瓜烂熟——他在笔记本上画满了细节标注:花瓣的“破笔”痕迹要呈“锯齿状”,不是平滑的曲线;墨色要“浓淡分层”,中锋运笔处发黑,侧锋处发灰;印章“俊卿之印”的“卿”字,左半部分“卯”的竖画要微微向左倾斜,这是吴昌硕中年印章的典型特征。帆布包里除了常用的字画专用放大镜(带30倍变焦,能看清纸纤维)、羊毛软毛刷,还多了两张关键道具——清代夹江纸残片(帘纹宽1.2毫米)和民国皮纸残片(帘纹宽0.8毫米),专门用来对比老字画的纸纹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