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5章 天墓无极(60)(第2页)


 “杭州的老藏家多,但仿品也更‘高明’,”老苏在微信里发来一段语音,附带一张吴昌硕仿石涛的真迹照片,“你看这竹叶的飞白,仿品要么太碎,要么太连贯,真迹的飞白是‘断而不断’,像有气脉连着。还有纸纹,吴昌硕常用清代晚期的夹江纸,帘纹比民国纸宽,你到时候一定要用残片对比。”陈野把照片设成手机壁纸,每次解锁都能看一眼,连吃饭时都在琢磨竹叶的笔触走向。


 周六清晨五点,陈野和老苏坐最早一班高铁去杭州。车窗外的西湖渐渐泛起晨光,陈野打开直播,镜头对着手里的清代夹江纸残片:“各位早,今天去杭州老茶馆的字画交流会,重点看吴昌硕的花卉册页。先教大家一个关键技巧——看纸纹的‘帘纹密度’:清代夹江纸一厘米大概2-3条帘纹,民国皮纸一厘米4-5条,用这个对比,能快速排除新仿品。”


 弹幕里立刻热闹起来,有粉丝发图:“野哥,我家有张民国扇面,纸纹特别细,是不是皮纸?”陈野放大图片看了看:“帘纹一厘米至少4条,是民国皮纸没错!再看墨色,要是没有明显晕散,就是真品的概率大。”还有粉丝问:“野哥,老字画发霉了怎么办?”“千万别用太阳晒!”陈野急忙提醒,“用软毛刷轻轻刷掉霉斑,再放在通风的阴凉处晾干,最后用棉纸包好,放一小包干燥剂,潮湿天别拿出来。”


 上午九点,他们走进杭州河坊街的“清雅茶馆”——交流会就在茶馆后院的青石板院里,几十张木桌沿墙摆开,老字画或挂在竹竿上,或铺在衬着白宣纸的木案上,墨香混着龙井的清香飘满院子。有摊主正用放大镜给买家看扇面的题跋,还有人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摸着字画的边缘,感受纸页的厚度。陈野刚走进去,目光就被一张挂在最里面竹竿上的册页吸引——那是一本八开的线装册页,封面是暗红色的绸布,边角有些磨损,露出里面的宣纸,隐约能看到“吴昌硕”三个字的题签。


 册页的摊主是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姓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正低头看着什么。“钱老,这册页能打开看看吗?”陈野轻声问,怕惊动了老人手里的书。


 “小伙子懂字画?”钱老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这是我爷爷1925年从上海朵云轩买的,吴昌硕的《四季花卉册》,你看的时候轻点开,别扯坏了纸页。”


 陈野双手捧着册页,小心地翻开第一开——画的是牡丹,花瓣用浓墨勾勒,边缘有明显的“破笔”痕迹,像被风吹得微微卷曲;墨色从花瓣根部的浓黑,渐渐过渡到边缘的灰调,层次分明。他立刻拿出字画放大镜,对准花瓣的笔触:“钱老,您看这破笔,是‘锯齿状’的,不是人工撕出来的毛边,这是吴昌硕的‘金石笔意’,仿品仿不出来。”


 他又拿出清代夹江纸残片,放在册页纸页旁对比:“帘纹一厘米2.5条,和清代夹江纸一致,不是民国的细帘纹纸。再看印章,”陈野翻到册页最后一页,“‘俊卿之印’的‘卿’字,‘卯’的竖画向左倾斜,是吴昌硕45岁左右的印章风格,和他同期的《墨梅图》印章完全对得上。”


 钱老放下手里的线装书,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是真的!之前有个贩子来,说这是仿品,只给五万,还说我爷爷当年买亏了。我不服气,今天带过来,就是想找懂行的人评评理。”


 “贩子是忽悠您!”老苏凑过来,指着牡丹的叶子,“您看这叶脉,是‘中锋运笔’,线条挺拔,仿品多是侧锋,线条软塌塌的。这册页市场价至少十五万,要是保存完好,能卖到二十万。”


 就在这时,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过来,正是之前在南京、扬州遇到的那个压价贩子——他手里拿着个公文包,径直走到钱老面前:“老爷子,这册页我出十万,您卖给我,我帮您找个好买家,比这小伙子给的多。”


 钱老犹豫了,陈野立刻开口:“先生,您上次在苏州压阿婆的红木桌,这次又来骗钱老?这册页的市场价至少十五万,您出十万还是压价五万,别以为钱老不懂行就欺负人!”


 周围的摊主和买家都围过来,有人认出贩子:“这不是上次把民国扇面当仿品收走,转卖赚了三万的那个吗?”贩子脸色涨得通红,指着陈野:“你少多管闲事!我买东西愿打愿挨!”


 “可您这是骗,不是买!”陈野把册页递给钱老,“钱老,这册页是您爷爷的心血,不能让它落到只想着赚钱的人手里。我给您十五万,要是您想捐给博物馆,我也能帮您联系,保证让更多人看到吴昌硕的真迹。”


 钱老握着册页,手指微微发抖:“小伙子,我信你!就按十五万卖给你,我不要博物馆,我就想让它跟着懂行的人,别被糟蹋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页,递给陈野,“这是我爷爷的观画笔记,里面记着每次看这册页的心得,你拿着,也算给册页留个伴。”


 陈野接过观画笔记,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民国十四年冬,观昌硕先生《四季花卉册》,牡丹墨色如铁,真力弥漫”,字迹工整,旁边还画了一朵小小的牡丹草图。他心里一暖,掏出手机转账,又多转了五千:“钱老,这五千您拿着,买些好纸好墨,要是想写观画笔记,随时找我。”


 贩子见没人理他,骂了句“晦气”,转身走了。围观的人里,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拍了拍陈野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我姓周,玩字画三十年了,前面有个摊位卖民国海派扇面,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陈野眼睛一亮——民国海派扇面是他一直想收的,尤其是任伯年、虚谷的作品。他跟着周老走到前院,一个穿碎花裙的姑娘正蹲在地上,对着一把扇面发愁。扇面是圆形的,画着“仕女图”,题跋是“民国三十年 任伯年仿唐寅”,扇骨是象牙的,已经有些发黄。


 “姑娘,这扇面怎么卖?”陈野蹲下来,小心地托起扇骨。


 “这是我奶奶传的,她说当年是用两匹布换的,有人说值一千,也有人说不值钱,你帮我看看。”姑娘的声音带着焦虑,手里攥着扇面的边角,生怕弄坏了。


 陈野用放大镜看仕女的衣褶:“任伯年的仕女衣褶是‘钉头鼠尾’,起笔粗,收笔细,你看这衣褶(镜头凑近),完全符合;再看墨色,民国海派画家常用‘油烟墨’,墨色发亮,不是松烟墨的发灰;扇骨是象牙的,老化痕迹自然,不是塑料仿的。这是民国仿任伯年的扇面,仿品里的精品,市场价至少三千,我给您三千五,您看行不?”


 姑娘愣了愣,眼泪都快下来了:“真的值这么多?我还以为只能卖一千……太谢谢你了!我奶奶要是知道,肯定高兴。”


 周老在旁边补充:“这姑娘叫小柳,她奶奶是民国杭州的越剧演员,这扇面是当年戏班班主送的,有纪念意义。”


 陈野付了钱,小柳从包里拿出一张老照片:“这是我奶奶和扇面的合影,1950年拍的,您拿着,也算给扇面留个纪念。”照片里的年轻女人穿着戏服,手里拿着这把扇面,笑容明媚,陈野小心地把照片放进帆布包,心里满是感慨——每一张老字画背后,都藏着一段鲜活的人生。


 中午,他们在茶馆的雅间喝龙井,钱老和小柳也来了。钱老翻着观画笔记,给陈野讲爷爷当年看册页的趣事:“我爷爷每次看这册页,都要泡一壶龙井,说墨香和茶香能‘通神’,看到牡丹那开,总说‘这墨色能镇住纸页’。”小柳也跟着说:“我奶奶当年上台前,总要用这扇面扇两下,说能‘定气’,后来年纪大了,就把扇面收在锦盒里,说要留给我当嫁妆。”


 陈野听着,手里的茶杯停了停:“这些故事比字画本身还珍贵,我以后会把它们都记下来,等老了,也给我的孩子讲。”老苏笑着说:“这就是老字画的缘分,从钱老爷爷,到小柳奶奶,再到你,故事一直在延续。”


 下午,陈野又收了一本清代的题跋本——是一本《兰亭序》的手抄本,后面有五段清代文人的手写题跋,纸页是清代晚期的连四纸,帘纹宽1.1毫米,市场价八千,他用六千五拿下,摊主是个年轻的藏家,说急着用钱买新的藏品,愿意低价转让。陈野翻开题跋本,最末一段题跋写着“光绪二十七年,于杭州书坊购得此本,灯下读之,如见右军风骨”,字迹飘逸,一看就是饱学之士的手笔。


 直播里的粉丝看着新收获,纷纷留言:“野哥今天大丰收!”“题跋本好珍贵!”“求看吴昌硕册页的细节!”陈野对着镜头,一页页展示册页的花卉:“这是牡丹、荷花、菊花、梅花,四季花卉各两开,每开的墨色都不一样,牡丹浓艳,荷花清雅,吴昌硕把四季的气质都画出来了。”他还科普了题跋本的保存方法:“这种手抄本怕虫蛀,要定期放樟脑丸,别用塑料盒,要用木盒,木盒能吸潮,保护纸页。”


 傍晚,他们准备回甪直。钱老送陈野到茶馆门口,指着河坊街的老招牌说:“以后要是想研究吴昌硕,随时来杭州找我,我家还有我爷爷收藏的昌硕先生书信,能帮你比对笔意。”小柳也递来一张名片:“我在杭州开了家越剧茶馆,要是你想展示这些老字画,随时来,我给你留最好的位置。”


 陈野接过名片,心里满是温暖——这趟杭州之行,不仅收了吴昌硕册页、民国扇面、清代题跋本,更认识了一群懂字画、重情义的人。老物件的传承,从来不是简单的买卖,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故事传递,是一段段历史的鲜活延续。


 回到甪直的民宿,陈野把今天的收获一一摆开:《四季花卉册》放在铺着红绸的木案上,民国扇面插在竹制扇架里,题跋本摊开在书桌中央,旁边放着钱老的观画笔记和小柳的老照片。他用羊毛软毛刷轻轻拂过册页的纸页,仿佛能感受到吴昌硕当年运笔的力度,能闻到钱老爷爷泡的龙井茶香,能看到小柳奶奶上台前扇动扇面的模样。


 老苏坐在旁边,翻着《民国海派书画图鉴》,突然说:“下周南京有个老瓷器交流会,我朋友说有户人家要卖祖传的清代青花梅瓶,品相特别好,你要不要一起去?”


 陈野眼睛一亮:“当然去!我还没见过完整的清代青花梅瓶呢!”他打开直播,对着镜头说:“各位,今天收了吴昌硕的《四季花卉册》、民国海派扇面,还有清代题跋本,都特别喜欢。下周去南京看老瓷器,有清代青花梅瓶,咱们不见不散!”


 弹幕里满是“期待!”“野哥又要去捡漏了!”“青花梅瓶是不是特别贵?”陈野笑着回复:“清代青花梅瓶要看品相,完整的确实不便宜,但咱们主要看真假,要是遇到好的,肯定拿下!”他还科普了青花梅瓶的鉴别要点:“清代康熙青花梅瓶的‘冰裂纹’要自然,不是人工画的;雍正的青花发色要‘晕散’,像水墨画一样,下周咱们现场看实物。”


 关掉直播,陈野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老字画。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四季花卉册》上,牡丹的墨色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突然觉得,这些老字画不是静止的纸页,而是流动的时光——它们见过民国的文人雅集,经历过岁月的风雨,现在又在他的桌上“重生”,继续讲述着那些关于艺术、关于情感、关于传承的故事。


 他在日记本上写下:“杭州,收吴昌硕《四季花卉册》、民国海派扇面、清代题跋本,遇钱老、小柳,听观画故事、越剧往事。老字画的意义,在笔意,在人情,在时光的回响。下周南京,寻清代青花梅瓶。”


 写完,他把日记本放进抽屉,和之前的民国教师日记、铜炉老照片放在一起。陈野知道,下一站南京,又会有新的老物件,新的故事,新的相遇在等着他——而他的鉴宝之旅,才刚刚走过一小段路。


 陈野为南京老瓷器交流会做的准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细致。书桌正中央摊着《清代青花瓷器图鉴》,其中“青花梅瓶”章节被他用荧光笔涂满了标记——康熙青花梅瓶的“冰裂纹”要呈“网状自然分布”,不是人工画的直线纹路;雍正青花的“晕散感”要像“水墨滴在宣纸上”,边缘模糊却有层次;乾隆青花的“繁缛纹”要“密而不乱”,花瓣叶脉清晰可辨。他还特意制作了一张“青花发色对比卡”,左边是康熙的“翠毛蓝”、中间是雍正的“淡青蓝”、右边是乾隆的“浓艳蓝”,用透明塑封包好,方便在交流会上现场比对。


 帆布包里的工具也进行了“升级”:除了常用的釉面检测仪(能测釉层厚度和老化程度)、强光手电(带紫外线模式,可照出修复痕迹),还多了一把“青花颜料检测仪”——这是托文物修复专业的朋友借的,能通过光谱分析颜料成分,老青花用的是矿物颜料,新仿品多是化学颜料,一测便知。“南京的老瓷器藏家多,仿品也做得更‘真’,”老苏发来微信,附带一张清代康熙青花梅瓶的高清图,“你看这瓶身的冰裂纹,仿品要么太密,要么太疏,真迹的冰裂纹是‘疏密有致’,像自然冻裂的湖面,你到时候一定要用手电照,从不同角度看纹路的分布。”陈野把这张图设成电脑屏保,连吃饭时都对着屏幕琢磨冰裂纹的走向,甚至用铅笔在草稿纸上临摹,直到能一眼分辨出自然纹和人工纹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