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阴阳学说之奥秘(第3页)




    “入夜,寻常人劳作一天,已是睡下。



    “只有贵族和豪商巨贾在夜间出没,放纵自身。



    “你所感受到的奢靡,就来自于他们。



    “贵族和豪商巨贾的意,就是今夜临淄的天意。”



    嬴成蟜眉心一锁:



    “邹子口中的意……是共情吗?



    “我感受到的奢靡、淫秽,是临淄城中还在活动的贵族们的感受?”



    邹衍开怀一笑。



    果然,虽然眼前少年和他的弟子都是十岁,但还是和眼前少年说话要简单的多。



    “不错。”邹衍点点头:“就是如此。”



    “那我后面感受到的悲哀……”嬴成蟜语气迟缓。



    “是中原的意。”邹衍淡淡地说道:“是中原大地上,平民百姓的意。我阴阳学派的天意,就是人意。”



    “天意……就是人意……”嬴成蟜喃喃自语。



    “难以理解吗?”邹衍知道嬴成蟜一直对阴阳学派报以不信任的态度。



    更何况阴阳学说确实比较玄,常人初次接触难以理解是正常的,正要解释。



    就看到嬴成蟜摆摆手,苦笑着道:



    “倒也还好。



    “就像我走在乱葬岗的时候,就算不知道这里是乱葬岗,也会觉得周遭阴森,心中发寒。



    “我大概能明白邹子口中的天意了。”



    大限将至的邹子哑然片刻,随后摇头叹息:



    “公子的学习、理解能力,真是衍这辈子生平仅见。



    “我的阴阳学说,要比子秉的形名之学还要玄,公子竟然仅仅听衍说个表面,就明了了实质。



    “我对公子的信心,越发大了。”



    嬴成蟜低下头,情绪不高:



    “中原的天意……一直是如此吗?”



    “差不离。”邹衍也低下头,语调低沉:“从我能感受到天意的那刻起,天就没有欢喜过多久。公子熟读史书,尽知列国局势,当知中原战乱就没有停下来过。战乱不止,苍生哪里会欢喜。哦……不,总有些贵族是欢喜的,但他们的意……”



    “太小了。”嬴成蟜接着邹衍的话:“这个天下,九成九的人都是平民百姓。与平民百姓的意相比,这些贵族的意微不足道。”



    邹衍默默颔首:



    “是的。



    “这些贵族的意与百姓的意相比,渺小不堪。



    “但数量稀少的他们,却带给苍生无尽的灾难。



    “天意和平,天意吃饱,天意穿暖。



    “但仅靠天意,做不到。



    “贵族逆天而行,一直强压着天。”



    嬴成蟜默默不语,想起了前世在南京听到的警报声。



    国家公祭日。



    防空警报拉响,汽车停车鸣笛,路人驻足默哀。



    他身处于繁华的新街口。



    在他驻足低头的瞬间,他身边所有的人也站在原地,默默低下了头。



    他的眼眶湿润,心中的悲怆无以言表。



    刚才他最后的感受,与前世那一次如出一辙。



    他不知道邹衍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的他也并不想去了解。



    终于知晓阴阳学说奥秘的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邹衍默默等待,没有等来嬴成蟜的言语。



    早就对天意习以为常的老人扯动嘴角,道: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为何知道你能来稷下学宫吗?



    “因为我能感受到你的意。



    “你想要变革的心,如同诸子一样强烈。



    “周朝式微,天下纷争数百年了。



    “自古至今,从来没有过这等乱世出现,天意从未如此悲凉过,这是最坏的时代。



    “老子、孔子、墨子……这些先贤,包括稷下学宫的中当代诸子,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寻求一条出路。



    “孔子认为复兴周礼,重立周朝秩序,将崩坏的礼乐捡起就能结束乱世。



    “墨子认为天下动乱的原因在于战争,那天下没有战争就能结束乱世,所以墨子一生都在反战。



    “在这个时代,想要变革,想要结束乱世,就一定会来到稷下学宫。



    “没有人会是例外。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条路到底应该怎么走,到底能不能走通。



    “所以他们会想来看看其他人的路。



    “若是能看到一条畅通的道路,那他们就从之。



    “若是看不到,也能仿照他人的路,重新修建自己的路。”



    邹衍探指。



    颤抖,而又缓慢地点到嬴成蟜的心,全然没有了方才瞬息而至的风采:



    “他们一直在找路。



    “我才疏学浅,一直在找人,我想找到一个能走通路的人。



    “我走遍天下,几乎见识了所有有学问的人。



    “你是这些人中,对自己的路最有信心的人。



    “好像你从一开始就能确信,你的路是通的。



    “你没有迷茫,也没有怀疑,大步流星在你的路上飞奔疾驰……”



    嬴成蟜看着那根苍老的手指,心神皆颤。



    邹衍又咳嗽两声:



    “初见你。



    “你对你的路深信不疑,但我并没有在你的身上看到一颗心怀天下的心。



    “那是我第一次对自身产生了怀疑。



    “我能够准确感受天意,却会感受错一个稚童之意吗?



    “一个人要结束战乱的人,为什么会不以结束战乱,建立秩序为目的呢?



    “你对天下并没有太多善念,不想着为人世间做什么事。



    “你只想着自己,但偏偏你在做天下事。



    “我想不通。



    “我能知天意,却不知人心。



    “人心,子秉最善了。



    “后来……”



    邹衍脸上露出笑意:



    “你现在的意,才是诸子之意。



    “你的学识早就能配上‘子’这个字。



    “但直到这次见你,衍才确定,你的思想也配得上‘子’这个字了。



    “既然称‘子’,就当行子事,明白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嬴成蟜声线不再那么尖锐,已经脱离了少年音。



    在战场上经历了一年半的少年,在聊城中匆匆走过的少年,深刻认识到了战场的残酷,以及战争带来的恶果。



    他的声音长大了,他的思想也如此。



    “没错,就是如此。”邹衍赞赏地道:“言简意赅,说得很好。我大限将至,将会把祭酒这个位子交给你。”



    老人停顿一下,一脸虔诚:



    “希望嬴子真的能走通心中的路,结束这个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