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年聚首,格言成真(第2页)
另一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窗内,司马茜的世界却像一座寂静的孤岛。宇文杰靠在柔软的沙发里,闭目养神,苍白的面容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依旧显得缺乏生气。他面前的餐盘几乎未动,只象征性地放着一小片水果。司马茜坐在他身旁,姿态维持着优雅的疏离。她小口啜饮着杯中昂贵的红酒,目光空洞地掠过那些谈笑风生的面孔,掠过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寒暄。偶尔有相熟的女同学过来打招呼,目光扫过她一身名牌和宇文杰腕上的名表,语气里满是艳羡:“茜茜,还是你命好,看宇文先生多疼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享福就好!”
司马茜扯动嘴角,回以一个标准的微笑,那笑容如同橱窗里精致的假人模特,完美却毫无温度。“是啊,挺好的。”她轻声应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享福?这镶着金边的牢笼?她看着宇文杰放在膝盖上的手,那手指纤细苍白,指关节微微凸起,带着病态的脆弱。她想起家里恒温恒湿却空荡冰冷的大宅,想起婆婆例行公事般带着审视的电话,想起宇文杰药柜里那些密密麻麻、价格惊人的瓶瓶罐罐。宝马香车,锦衣玉食,可胸腔里那颗心,却像被浸在冰水里,感受不到一丝暖意。那句“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的格言,在此刻听来,竟带着一种尖锐的、自嘲般的讽刺。她微微侧头,避开女同学探究的目光,望向窗外流光溢彩的车河,那里有无数疾驰而过的宝马,不知里面坐着的人,是笑,还是在无声地流泪?
远离水晶灯核心区域的另一张圆桌旁,气氛相对松弛。南宫婉正专注地听着当年宿舍的老大姐王芳倒苦水。王芳脸色憔悴,语速飞快:“……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就是个甩手掌柜!孩子上学接送、辅导作业、兴趣班,全是我!他呢?回来就往沙发上一瘫,抱着手机刷短视频,跟他说句话都嫌烦!这还不算,房贷压得喘不过气,他爸妈身体还不好,隔三差五要钱要跑医院……我这哪是过日子,简直是当牛做马!”
南宫婉安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眼神里是感同身受的理解。她递过去一张纸巾,温声道:“芳姐,慢慢说,都不容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旁的公孙亮。他正被几个男同学围着,听他们大谈经济形势、股票基金。公孙亮听得有些吃力,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偶尔插一句:“是是,都不容易,我们开大车的,这两年行情也差,油价涨得凶,运费倒不怎么涨,车贷压得人够呛。”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那是常年与方向盘、扳手打交道留下的印记。他的话题始终围绕着“车贷”、“油耗”、“路上的开销”、“下一趟活在哪里”,朴实得与周围谈论着资本运作、海外资产的声音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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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同学带着几分优越感半开玩笑:“亮哥,你这天天在路上跑,嫂子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操持,跟那啥……留守妇女也差不多了吧?哈哈!” 这无心的一句,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南宫婉一下。她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留守妇女?这个词带着一种被遗弃的孤寂感。她下意识地看向公孙亮,他正咧着嘴,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是辛苦婉儿了……可没办法,要吃饭,要供房,孩子以后上学……都得靠这车轮子滚出来。” 他的语气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面对现实重担的无奈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承担。南宫婉的心绪有些纷乱。是啊,健康的身体是一切的保障。公孙亮有,他用这健康的身体在风霜雨雪里奔波,撑起了这个家不被风雨吹垮的屋顶。可这保障,是如此的遥远。孩子发烧时彻夜无眠的焦虑,老人需要照顾时的分身乏术,学校老师暗示“父亲角色缺失”时的窘迫……这些具体的、琐碎的、沉重的压力,日复一日地落在她的肩上。健康的身体保障了生存的底线,却无法保障一个妻子对陪伴的渴望,一个家庭对完整温暖的渴求。一丝极淡的、混杂着理解与孤独的苦涩,悄然弥漫在她心间。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手指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没有昂贵的戒指,却有着操持家务留下的薄茧。这双手,能稳稳地握紧现实,却握不住那份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依靠。
宴会渐入高潮,背景音乐换成了舒缓的蓝调。衣香鬓影间,旧日的情愫、攀比的暗流、对现实的牢骚,在酒精的催化下发酵、膨胀。
夏侯北不知何时已滑入舞池中心,成为瞩目的焦点。他拥着一位身材高挑、妆容精致、穿着银色亮片吊带裙的女同学翩翩起舞。那女同学曾是大学时的舞蹈特长生,身段柔美,眼波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夏侯北嘴角噙着迷人的笑意,舞步娴熟而富有侵略性,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旋转间裙裾飞扬,引来阵阵口哨和掌声。他偶尔低头,在那女同学耳边低语几句,惹得对方掩嘴娇笑,眼波更是媚得能滴出水来。那目光黏在夏侯北英俊的脸上,带着赤裸裸的勾引意味。
东方燕坐在不远处的卡座里,手里端着的香槟早已失了温度。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凝固的石膏面具,僵硬的弧度维持着最后的风度。指关节因用力握着杯脚而微微泛白。她看着舞池里那对“璧人”,看着夏侯北眼中熟悉的、曾只属于她的那种带着欣赏和撩拨的光芒,此刻正毫不吝啬地投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被背叛的刺痛,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想起出门前夏侯北为她挑选这条红裙时深情的眼神,想起他信誓旦旦说今晚只做她的骑士……那些甜言蜜语,此刻都成了最辛辣的讽刺!她想冲过去,想将那杯冰冷的酒泼在那对男女脸上!然而,周围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带着探究和一丝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形的绳索捆住了她的手脚。她不能失态,不能成为笑柄!她东方燕,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最被羡慕的那个!“模样第一,浪漫第一……”她在心底疯狂地默念着这信条,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可这信条本身,此刻也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那精心营造的浪漫城堡,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透出冰冷残酷的现实之风。
就在东方燕几乎要控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时,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骤然响起,盖过了舞曲的节奏,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划破了宴会的浮华帷幕。
是宇文杰!
他不知何时已从沙发上滑坐到地毯上,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那只价值不菲的酒杯翻倒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殷红的酒渍如同蔓延的血迹。
“杰!杰你怎么了?!”司马茜脸上的优雅从容瞬间崩塌,只剩下全然的惊惶和无措。她猛地跪倒在宇文杰身边,手忙脚乱地想去拍他的背,又不敢用力,声音带着哭腔。她慌乱地在手包里翻找,那个白色小药瓶却不知掉落在何处。“药呢?药呢?!”她声音尖利,带着绝望。
周围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惊愕、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客般的疏离。舞池里的音乐也识趣地停了下来,夏侯北和那位女同学尴尬地僵在原地。
宇文杰的咳嗽仍在继续,每一次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身体因为缺氧而微微抽搐。司马茜徒劳地试图扶住他,昂贵的套装被蹭上了酒渍和灰尘,精心打理的发髻也散落下来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狼狈不堪。她看着丈夫痛苦扭曲的脸,看着周围那些聚焦的、复杂的目光,巨大的无助和一种被剥光示众般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什么豪门贵妇,什么锦衣玉食,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只是一个守着活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束手无策的可怜虫!那句“坐在宝马车里哭”的格言,在此刻被宇文杰痛苦的咳声击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她张了张嘴,想求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