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小集毛毛小溪

第195章 河骨(第3页)

 “快扔!”岸边的后生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陈景明手一抖,骨笛掉进水里。奇怪的是,它没沉下去,反倒竖着漂在水面上,七个笛孔里冒出细细的红线,像血丝似的在水里扩散,把周围的水都染成了暗红色。 

 突然,骨笛自己响了。 

 那声音不是笛子声,也不是乐器声,倒像是无数人在水下叹气,忽高忽低,时而尖利,时而沉闷,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寒。岸边的灯笼突然“噗”地灭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光也变得忽明忽暗。 

 水面开始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出更多东西——一只破布鞋,是去年掉河里的李老西的;一顶草帽,是前几年失踪的放羊老汉的;还有个烟袋锅,是……张屠户他爹的,他十年前在河边钓鱼时没了踪影。 

 这些东西在漩涡里打着转,越聚越多,最后堆成个小小的山,在水面上漂浮着。 

 “是鳏夫祭!”老马爷突然瘫坐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爹说过,光绪年间,村里连年干旱,河都见底了,族长把七个没老婆的汉子绑了石头,沉进河心祭河神……他们都是苦命人,没家没业,死了连个上坟的都没有……”他捂着脸哭起来,“他们的骨头被水泡了百年,就长出这东西!这骨笛是他们的魂聚成的,想找个伴儿啊!” 

 漩涡越转越快,陈景明的木船开始剧烈摇晃,像是要被吸进去。他低头看向水里,只见水下有无数只手在抓船底,指甲是青黑色的,指缝里夹着水草和淤泥,那些手密密麻麻的,把船底都盖住了。 

 “还我们的骨头……”水里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声音又闷又湿,像是从骨笛里钻出来的,“还我们的家……” 

 陈景明突然想起《河泽异闻录》里的那句话:“笛鸣为诉,非为索命,求名求碑,方得安息。”他对着岸边喊:“他们要的不是骨笛!是名分!是有人记得他们!”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手指,把血滴在水面上。血珠落进漩涡,瞬间被染成黑色,可那旋转的水流却慢了些。那些抓着船底的手,也松开了一些。 

 “老马爷!”陈景明大喊,“找块碑!给他们立块碑!刻上他们的身份!” 

 老马爷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对!对!立碑!我爹说过,那些人都是外地来逃荒的,没名没姓,就被当成无主的鳏夫沉了河……他们是想有个名字啊!” 

 第二天,村里人在河湾东岸立了块新碑。 

 碑是用河里捞上来的青石板做的,被水泡得光滑温润。石匠在上面凿了七个字,不是名字,而是七个“鳏”字,每个字都用朱砂填过,红得像血,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陈景明把那根骨笛埋在碑下,埋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骨笛在手里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然后慢慢变凉,恢复了普通骨头的温度。 

 埋完骨笛,疯癫的二柱子突然清醒了。他坐在河岸边,看着那座新碑,一脸茫然:“我咋在这儿?昨天……发生啥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脖子上多了圈浅红色的印子,像根细细的红绳,过了三个月才慢慢消去。 

 那年秋天,老河湾没再发过水,也没再有人失踪。河面上的浮萍长得格外绿,密得像块毯子,有人说,那是因为水下的人终于闭上了眼,不再惦记着岸上的事了。 

 只有陈景明知道,有些东西埋在土里,比露在世上更让人安心。他在整理村小学的旧书时,发现了一页被虫蛀的旧纸,夹在一本民国初年的算术课本里。纸上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己经发暗: 

 “鳏者无家,死为水骨,骨成笛,声引同类……唯碑石记名,方得安宁。” 

 纸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骨笛,笛尾的“鳏”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指印,像是用血按上去的,指印边缘沾着些细小的泥粒,和河湾里的淤泥一模一样。 

 陈景明把那张纸夹回书里,走出校门时,正看到几个孩子在河边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影子落在河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卵石和游鱼,再也没有那些纠缠的水草和模糊的影子了。 

 他抬头望向河湾东岸,那座新碑

在阳光下静静矗立,碑上的朱砂红得像一团火,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名字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