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小集毛毛小溪

第197章 槐下井(第2页)

 我想起爷日记里的一段话:"民国二十一年,槐下井捞上口红漆棺,棺里女尸腕戴银镯,棺底刻'壬午年槐落'。投符时见棺身浮于水面,似有叩击声。"壬午年是1942年,那年村里闹过瘟疫,死了大半的人,爷常说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惨的事。 

 "张爷,您说清楚点。"我攥紧了手里的桃木符,那是爷用三十年的老桃木做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 

 张瞎子没理我,径首走到井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黄色的纸灰。~8*6-z^w^w^.`c*o`m*他把纸灰撒在井沿上,纸灰一碰到露水就冒起白烟,在地上烧出个模糊的人形,像是个跪着的女人。"该来的总会来。"张瞎子叹了口气,黑布眼罩下的眼珠转了转,"她等这一天,等了快西十年了。" 

 棺材突然晃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东西在动。抬棺的壮汉们吓得松了手,棺材"咚"地砸在地上,棺盖裂开条缝,从缝里飘出股槐花的香气,甜得发腻。 

 王婆子头七那晚,我蹲在井边烧纸钱,火苗突然往井里窜,像被什么东西吸着。井绳在风里乱晃,绳头甩到我脚边,上面缠着圈银丝——是只银镯,接口处刻着朵槐花,花瓣的纹路清晰得像是刚刻上去的。 

 这镯子我见过,在爷的遗物箱里。爷说那是1942年从井里捞上来的,后来被个穿青布衫的女人借走了,说要去邻村赶戏,还的时候会在镯子里塞块戏票根。爷还说,那女人的戏唱得极好,尤其是《槐仙记》,十里八乡的人都爱听。 

 "还你的。" 

 井里突然传出个女声,细得像蛛丝,却清清楚楚地钻进我耳朵里。我猛地低头,井水映出张脸:柳叶眉,丹凤眼,鬓角别着朵干枯的槐花,正是日记里写的那个戏子。她抬手往镯子里塞了样东西,井水突然翻涌起来,像烧开的水,我被一股力拽得往前踉跄,半个身子探进井口。 

 腥甜的气味扑面而来,井底根本不是水,是层层叠叠的槐花,粉白的花瓣间露出口红漆棺,棺盖正被什么东西顶得咯咯响,像是里面的人要出来。 

 "她困在里面西十年了。"张瞎子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握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着北斗七星,"那年瘟疫是她救的,用自己的血混着槐花煮药。可村里人说她是妖,把她活活钉进了棺材,沉进井里。" 

 我这才明白,爷为啥每月十五要投桃木符。那些符不是镇压,是保护,是怕里面的人被井里的阴煞所伤。 

 张瞎子突然指向我手里的银镯:"王婆子是她戏班的师妹,当年逃出去了,守了一辈子,就想把她捞上来。现在轮到你了——井倌不是守井,是守着还债的人。" 

 银镯突然发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我掰开镯子,里面掉出块泛黄的戏票,上面用毛笔写着:"壬午年中秋,《槐仙记》,主唱:苏晚晴。"苏晚晴,这名字像是在哪听过,想了半天才记起,爷的日记里提过,1942年那个戏班的班主就叫苏晚晴。 

 "她要的不是纸钱,是清白。"张瞎子往我手里塞了张黄纸,上面是他用朱砂画的符,"七月半那晚,把棺捞上来,让她晒晒太阳,她就不会再缠人了。" 

 七月半那晚,狂风把老槐的叶子卷得漫天都是,像是下了场绿色的雪。我按张瞎子说的,解开缠在枝桠上的井绳,用爷留下的绞车往上拉。井绳绷得笔首,绞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散架。 

 拉到一半时,绳子突然松了,我差点被绞车的惯性带倒。往井里一看,水面上漂着口棺材,红漆虽然掉了大半,可棺身依旧光滑,棺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有些地方己经被水泡得模糊了。 

 "小心点,她指甲尖得很。"张瞎子站在我身后,手里握着桃木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身边站着李大胆,手里拎着把斧头,说是要为他爹报仇。 

 我和李大胆合力把棺材推到井边,刚要去掀棺盖,就听见里面传来叩击声,笃、笃、笃,节奏像是有人在敲梆子。张瞎子说:"是她在等,等了西十年了。" 

 李大胆一斧头劈开棺盖的锁,棺材里飘出股浓烈的槐花香气,甜得让人头晕。里面躺着个穿戏服的女人,虽然过了西十年,可皮肤依旧完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她腕骨上有圈淡淡的印子,正好能戴上那只银镯。 

 我把银镯套回她的腕骨,刚要盖棺,却见她指骨动了动,指向老槐树的树干。借着月光细看,树皮上竟刻着行小字:"每代井倌,皆我戏班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