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井棚村的第三十块青砖
井棚村的日头总比别处沉得慢些。°?2鸿(特3?小,?说x£/网\§\ ?¥?最¢新%?章¨节£a^更ˉ$@新<§快?%;1998年的秋老虎赖在岭南的天空不肯走,把旧圩背后那口老井晒得冒白烟。井口的六角形石栏被磨得发亮,三十块青条砖围着井沿铺成一圈,砖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泥垢,是百年来雨水和脚印腌出的成色。
泥水匠阿九蹲在井边拌水泥时,额头上的汗珠砸在砖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是村里请来重修井台的,这活儿本该三天完工,却因为一个古怪的发现拖到了第七天——无论怎么数,井边都只有二十九块砖。
“阿九,磨蹭啥呢?”村长赵老西叼着烟袋走过来,烟锅里的火星在日头下忽明忽暗。他脚一跺井台,震得砖缝里的尘土簌簌往下掉,“不就少块砖吗?能碍着啥?”
阿九没抬头,手指在砖面上摩挲。这些砖是乾隆年间的老物件,边缘被岁月啃得圆润,每块砖上都有细密的冰裂纹,像老人手背的皱纹。他数到第二十九块时,指尖落在一个豁口上——那里本该有第三十块砖,如今只剩个浅坑,坑底积着半汪浑浊的雨水。
“叔,这井是道光年间重修的,县志上明明白白写着三十块镇水砖。”阿九的声音有些发紧,“少一块,不对劲。”
赵老西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县志能当饭吃?当年你爹修祠堂,还说梁上得刻八卦呢,最后不也省了?”他用烟袋锅敲了敲豁口,“填点水泥抹平,谁看得出来?”
阿九没再争辩。他知道赵老西的脾气,更清楚这村子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规矩。就像井台上那圈半人高的石栏杆,明明挡着取水,却没人敢拆——老辈人说,那是给“井里的”搭的扶手。
当天傍晚,阿九收工时往井里瞥了一眼。井水绿得发暗,像块凝固的翡翠,水面上漂着层细碎的白沫,不知是落叶还是别的什么。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祖母总在井边烧黄纸,嘴里念念有词:“莫怪莫怪,添双筷子……”
丢鸡的事是从冬至后开始的。最先发现的是村西头的陈寡妇,她养的三只芦花鸡一夜之间没了踪影,鸡笼的木插销好好插着,笼底连根鸡毛都没剩下。
“肯定是黄鼠狼!”陈寡妇坐在门槛上哭,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我男人走得早,就靠这鸡下蛋换油盐……”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有人说要在鸡笼上抹雄黄,有人说该在井边撒米引黄鼠狼出来。阿九蹲在人群外抽烟,眼角的余光瞥见井沿上有串奇怪的脚印——三趾分开,像鸡爪又比鸡爪大,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印在砖面上泛着水光。·s·a_n,y?e?w~u/.+n¨e~t′
“这啥脚印?”有人也看见了,伸手想去碰,被阿九一把拦住。
“别碰。”阿九的声音有些发僵,“老辈人说,井里的东西留下的印子,沾不得。”
那天夜里,阿九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了。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木板,“沙沙沙”的,从院墙外传来。他披衣起床,摸到窗前往外看——月光惨白,把井台照得像块巨大的骨头,井沿上蹲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背对着他往井里探身。
阿九攥紧了手里的柴刀,手心全是汗。那影子的胳膊特别长,垂到地上能扫着砖缝,他忽然想起祖母讲过的故事:乾隆五十年大旱,井棚村还叫祭棚村,村民把一个外乡来的哑女绑了石头沉井求雨,哑女被推下去前,用指甲在井砖上划了三道印子……
“谁在那儿?”阿九喊了一声,声音在夜里炸开,惊得院角的狗首叫唤。
那影子猛地回过头,月光照在它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青白,像泡在水里泡久了的肉。阿九只觉头皮发麻,柴刀“哐当”掉在地上。等他再定睛看去,井台上空空如也,只有那串湿漉漉的脚印,从井口一首延伸到陈寡妇家的鸡笼边。
第二天一早,陈寡妇又在哭。她家剩下的两只鸡也没了,鸡笼门板上多了三道深沟,像是被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丢鸡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半个月里,村里少了二十七只鸡。家家户户都把鸡笼搬进屋里,夜里不敢熄灯,可照样没用。有人说看见过一个白影子在井台上晃,有人说听见井里传来“咯咯”的笑声,像是无数只鸡在水里扑腾。
赵老西急了,召集村民在祠堂开会。八仙桌上摆着个缺口的粗瓷碗,里面插着三炷香,香灰弯弯曲曲地落在桌面上,像条没头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