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井棚村的第三十块青砖(第2页)
“我看是邪祟作祟!”村东头的老瞎子敲着拐杖,眼珠浑浊地对着人群,“那年大
旱,沉哑女的时候,我爹就在场……那姑娘指甲缝里全是血,划在砖上,三声脆响,跟敲钟似的……”
“老瞎子别胡说!”赵老西拍了桌子,“现在是新社会,哪来的邪祟?我看就是有人偷鸡!”
“偷鸡能不留痕迹?”有人反驳,“张屠户家的铁笼子都被拧断了,谁有那力气?”
吵到最后,赵老西拍板决定:夜里派人守井。
第一晚守井的是两个年轻后生,拿着手电筒和木棍,缩在井边的老榕树下。后半夜时,井里突然传来“嗒嗒”的水声,像是有人在井底走路。一个后生壮着胆子往井里照,光柱穿透黑暗,落在水面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长头发在水里漂着,像一团散开的水草。`h/u~l¨i*a!n^b!o′o-k?.^c+o_m-
“妈呀!”后生尖叫一声,手电筒掉在地上,两人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从此再不敢靠近井台。
第二晚换了阿九。他比谁都清楚,这口井不对劲。十年前他爹修井时,曾从井底捞出过一块带血的布,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后来那布不知被爹藏到了哪里。
阿九没躲在树下,他搬了把竹椅坐在井边,手里攥着把锃亮的柴刀。月光透过榕树的缝隙洒下来,在砖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群蠕动的虫子。
后半夜,井里的水声又响了。不是“嗒嗒”声,是“咕嘟咕嘟”的,像有人在水里吹气。阿九握紧柴刀,眼睛死死盯着井口。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越来越大,突然,一只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搭在井沿上。
那是只青白的手,指节肿大,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手背上横着三道旧疤,像三条蚯蚓趴在上面。阿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想起祖母的话:哑女被沉井前,用指甲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三道,说要记着仇。
那只手慢慢摸索着,摸到了那个缺砖的豁口,停住了。紧接着,第二只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一起用力,像是要从井里爬出来。
阿九突然想起那些丢了的鸡。他猛地站起身,举起柴刀,却没砍下去——他看见那只手的手指在豁口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动作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就在这时,村里传来一声鸡叫。那只手像是被惊到了,猛地缩了回去,“扑通”一声,井水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一圈圈逐渐散去的涟漪。
阿九瘫坐在竹椅上,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他走到井边,借着月光往豁口里看,只见坑底的泥上,印着几个浅浅的指印,和那三道疤一模一样。
“得把井抽干。”阿九在祠堂里说这话时,声音还有些发颤。祠堂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每个人的脸都在烟雾里忽明忽暗。
“抽干?”赵老西皱起眉头,“那井深十几丈,哪来那么多抽水机?”
“我去镇上借。”阿九看着众人,“不把井底的东西弄清楚,村里还得丢鸡,说不定……还会出事。”
老瞎子突然笑了,笑得牙齿漏风:“找啥?找那块砖呗。当年哑女被沉井时,怀里抱着块砖,说是她娘留的念想,沉井时砖从怀里掉了出来,卡在井壁上……”
众人都愣住了。没人知道还有这事。
“我爹说,那砖上刻着字。”老瞎子接着说,“哑女没沉井前,天天对着砖说话,说要等她哥来找她……”
阿九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爹当年捞出的那块带血的布,布上绣的桃花,会不会就是哑女她娘留的记号?
村民们最终还是同意了抽井。阿九去镇上借了三台抽水机,接了长长的水管,从早到晚不停地抽。井水汩汩地往外冒,带着股腥甜的气味,在井台边积成了个小水洼,水洼里漂着些黑色的碎毛,不知是鸡毛还是别的什么。
抽了整整两天两夜,井水才见了底。井底积着厚厚的淤泥,黑得发亮,像泼了一地的墨。几个胆大的后生系着绳子下到井底,脚刚踩进淤泥,就“哎哟”叫了一声——脚下踢到了硬东西。
“是砖!”后生们喊起来。
阿九趴在井口往下看,只见后生们从淤泥里挖出一块块青砖,码在井底,整整齐齐二十九块,和井台上的一模一样。
“还差一块!”有人喊。
后生们又在淤泥里摸索,突然,一个后生惊叫起来:“这儿有!”
众人都凑到井口,只见那后生从淤泥里拔出一块砖,砖是竖着插在泥里的,像块小小的墓碑。砖面上刻着模糊的字迹,被淤泥糊着看不清楚,但三道深深的划痕赫然在目,划痕里嵌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透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