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服装厂打造根基,鼓足干劲产风衣




                风衣抖落开来,衣摆扫过办公桌,带起几缕棉絮。



    “这是……”张红梅的脸上表情开始凝重。



    “双排扣风衣!”



    钱进点头。



    这件样式利落、线条流畅的风衣带着一种与周遭陈旧环境格格不入的洋气和硬朗,展现在昏黄的灯光下,也展现给了女工人们。



    “小鬼子的货。”钱进压低声音,手指抚过风衣的肩线,“我托外贸上的朋友捎回来的,这是东京百货公司的橱窗款。”



    “就是这款风衣在《追捕》里出现来着,这下子可不光是青年喜欢,咱要是能生产这个……”



    他笑而不语。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肯定热卖!



    这个能让人打破头的抢!



    厂房里缝纫机的哒哒工作声突然小了很多。



    几个年轻女工假装来取布料,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件风衣。



    它笔挺的领子像军舰的甲板般棱角分明,腰间的束带垂下来两道优美的弧线,最惊人的是后背那块枪挡,活像古代武士的铠甲。



    她们对这件衣服太眼熟了。



    《追捕》!



    还是《追捕》!



    张红梅的拇指和食指自动捻上了面料,分析说:“是涤棉斜纹,经纬密度得是68x42的,比咱们国棉六厂自己生产的海浪牌涤棉细布密实五成!”



    这个发现让她感叹:“小鬼子的棉纺织技术,比咱们高超太多了!”



    钱进暗道这其实不是小鬼子的布料,是未来咱们国家小厂子里出的布料。



    老师傅又把衣领翻过来:“看这内衬,人家不是缝合的,是高温粘合的,然后把针脚都藏里面了。”



    钱进笑了。



    这老师傅真是专业!



    他问道:“那咱们能做吗?”



    张红梅摘下老花镜琢磨一会,最后没说话而是冲裁剪区喊了一嗓子:“春花师傅,你过来。”



    金春花,这是几位老师傅里的二档头,她的技术不比张红梅差多少,在某些方面还要犹有过之。



    金春花从电动裁剪台后面抬起头,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



    这个老裁缝刚刚过六十岁,今天穿了件藏青色对襟棉袄,袖口磨得发亮,但别在衣领上的飞人牌缝纫机针却锃光瓦亮。



    她手里还攥着块划粉,面前铺着的劳动布上已经画好了喇叭裤的裁片。



    看到钱进她点点头:“诶,钱总队来得正好。”



    她放下划粉拿起木尺去敲了敲一批布料,“钱总队你过来看看,这批65支混纺布有跳纱,得让国棉六厂换货……”



    钱进没立即回答,指向了张红梅。



    张红梅对她招手:“你过来,看这个。你爹在旧社会专门给军阀的军官缝风衣,你也学过,现在看看这个风衣咱能不能做的了。”



    钱进恍然大悟。



    金春花家里还有这段往事呢。



    金春花的老花眼比张红梅厉害,她从小就学缝纫,眼睛熬坏了。



    走近以后看清这件风衣,她的眼神迅速被那件攫住了。



    她没有立刻去接衣服,而是伸出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极其专业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触感,轻轻抚过风衣的面料。



    指腹捻过斜纹的肌理,感受着它的厚度、韧性和那层若有若无的防风涂层带来的细微涩感。



    接着,她捏起衣角,对着灯光仔细查看布料的纹理走向和密度。



    翻过内里,审视里料的轻薄质地和缝合的针脚。



    指尖划过挺括的领口、硬朗的肩线、门襟处严丝合缝的双排纽扣,最后停留在下摆那些排列整齐、闪着金属冷光的防风气眼上。



    张红梅把自己的茶缸递给她:“姊妹,怎么样?”



    金春花喝了口水沉默不语。



    足足得过了一两分钟她才开口:“东西是好好东西,样子精神,料子也讲究。”



    “防风、利落,我以前见过这衣服,当时军阀里的军官管它叫战壕衣。”



    她顿了顿,问道:“这是要干什么?生产这个风衣?”



    钱进点头:“能吗?”



    金春花用手指点了点风衣的前襟,花白的眉头开始皱起来:“这东西看着漂亮,做起来,难。”



    “比我们以前在厂里做的中山装、工装衣裤还有现在做的喇叭裤,难上不是一星半点。”



    张红梅看着她说:“难,不是做不了,对不对?”



    “风衣上的造诣,我比不上你,但我看了能琢磨出个大概,我觉得在你这个老姊妹手里,它没什么难的。”



    “不是手艺难,”金春花摇摇头。



    她对徒弟招招手,年轻的女工人立马送来铅笔和笔记本。



    金春花拿起铅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快速勾勒起来:“它是规矩多,门道深,差一点,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利落地画出风衣的轮廓,分解出大大小小的裁片。



    “先说料子。”她头也不抬,声音沉稳如数家珍,“主体面料,得是专门的防风料子。涤棉斜纹、厚实的呢料,或者混纺毛线,必须得用这样的好料子!”



    “然后再说它尺寸,拿这件说,幅宽得一米四四,一件下来,光面子就得用掉一米九!”



    “还不能是次品,得验布,一匹一匹地过,色差、布疵,甭管是破洞、跳纱还是污渍都不行,做这样的高档风衣一点都不能含糊。”



    “另外它还有个里料,你们看看里面,是不是?料子不一样。”



    金春花提起来给钱进看。



    钱进不用看也知道。



    这种风衣确实需要好几种料子。



    张红梅在布料方面是行家:“对,这得用轻薄的化纤里布,还得做过防静电处理,幅宽也是一米四四,一件用量一米二二。”



    “是吧?”金春花叹气,“光这两样主料,成本就压手!”



    钱进问道:“光这两样主料?按您老的意思,辅料也不好办?”



    “零碎多了去了。”金春花抚摸这件板正的风衣,“你让老张说,老张是料子的行家。”



    说着,她把铅笔递给了张红梅。



    张红梅问钱进:“钱总队你要从头到尾的听吗?这个可麻烦呀。”



    钱进说道:“我作为厂长管生产,哪能不知道一件服装的具体情况?”



    “你放心的说,我虽然不是行家,可好歹也有基本常识。”



    张红梅在纸上写下“辅料”俩字,然后在空白区域重重一顿:



    “有纺衬,至少得一米五见方,领口、门襟、袋口,这些受力、要挺括的地方全靠它衬着。”



    “这个不是缝的,人家是高温粘合,温度得掐在130度上下十度浮动,高了糊,低了粘不牢。”金春花补充说。



    张红梅点点头:“是,然后缝纫线要配色,不能跳色。嵌条,前襟这里。”



    她指着图纸上门襟内侧,“得加嵌条加固,不然穿久了准变形。”



    “纽扣,主扣加装饰扣,一共十四颗,这个倒是好办,永嘉应该有这样的纽扣了。”



    “腰带扣不好办,你看人家这腰带扣多漂亮?下摆防风全靠它,这是个气眼儿。”



    钱进听得头皮发麻,感觉这件漂亮的风衣瞬间变成了一座由无数苛刻细节堆砌起来的大山。



    他一早就知道生产风衣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