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座无虚席(第2页)

 不过盏茶功夫,所有人都在宽敞的阶梯教室安顿妥当。

 选课的学生坐在中间区域,旁听生分坐四周,几位老教授被周硕特意请到第一排就坐。

 待众人坐定,周硕站在讲台前,环视座无虚席的教室,含笑道:“看来从今往后,这门课都要换到这间教室里上了……”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会意的轻笑。

 他转向几位老先生,“方才让诸位先生久站,是学生考虑不周。”

 张老摆手笑道:“周教授不必挂怀。你上回讲的校勘四法,我们几个老家伙琢磨了好几日,确实精妙非常。今日特来再听高论。”

 “先生过奖了。”周硕谦逊道,“不过是整理古籍时的一些心得,还要请诸位先生指正。”

 他很快转入正题:“上回我们讲了校勘四法的纲要,今天,我们就以《古文尚书》中《大禹谟》篇的一段文字为例,进行一番实操演练,以便于大家更好的理解和掌握这校勘四法。”

 周硕说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一行字。

 又在下方列出三个版本的异文:

 甲本作“文命”,乙本作“文令”,而丙本,此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漫漶难辨。

 周硕手上还拿着粉笔,面对台下众人,不紧不慢的开口:“大家请看,单单是这开篇的第一句,就已经出现了不同的版本。那么,我们又当该从哪里着手呢?”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竖起耳看向周硕。

 “首先,我们应该使用对校法。”

 周硕说着,在黑板的左侧写下“对校”两个字。

 “所谓对校法,就是把每个版本的异同之处一一陈列出来,甲本作‘命’,乙本作‘令’,丙本残缺,这是第一步。”

 周硕顿了顿,见学生们都在认真记录,等他们记录完毕,都抬起头来,才继续说道:“其次,我们应该使用本校法。”

 周硕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本校”两个字,继续说道:“这时候,我们就要查询《古文尚书》里面的其他篇目,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出现同样的词句。”

 “经过一番辛苦查询,我们得知,‘文命’一词在《禹贡》《益稷》等篇目中多次出现,而‘文令’一词则从未在其他篇目出现过。”

 “由此便可以推断,‘文命’是原文的概率,要比‘文令’的概率大得多。这就是内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本校’。”

 坐在第一排的张老教授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而台下的学生们,则都是一片恍然大悟的神色。

 “当然,孤证不立。我们不能仅仅凭借这一个证据,就武断的判定‘文命’是原文。”

 周硕笑了一下,继续道:“接下来,我们就应该使用他校法。”

 周硕转身又在“本校”下面,写下“他校”两个字。

 “现在,我们就要查其他的书。看看其他作品里,有没有相关的记载,或者是对此文的引用。”

 “通过一番艰辛的查找,我们在《史记·夏本纪》里面,引用了这篇文章,引用的版本为‘文命’,《汉书·地理志》里面,对此文的引用,也与此相同。”

 “这就是旁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他校’。”

 这时候,一位同学举手提问:“周教授,若是《墨子》《荀子》等先秦诸子中也有引文,我们又当如何辨别取舍?“

 “这位同学问得好。“周硕含笑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如果我们在其他作品当中看到不同的引文,就应该视其时代早晚,择善而从。假如是先秦两汉的书籍,其价值绝不亚于正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他在黑板左侧写下“理校”这两个字。

 周硕总结道:“到了这一步,对校、本校、他校都指向指向‘文命’。假如不那么严谨,我们实际上已经可以下结论:‘文命’就是原文。”

 “但是,做学术,绝对是不可以将就的,我们一定要严谨严谨再严谨。”

 周硕一连说了三个“严谨”,“这时候,我们就需要采用‘理校法’,来做最后的判断。”

 “而这,也是最考验我们平时的积累和学识的一步。”

 周硕转身面向黑板,又在写下两个十分相似的古篆字,正是‘命’‘令’二字。

 周硕继续说道:“‘命’和‘令’这两个字,篆书的字形十分相近,所以在抄写、摘录、传播的过程中,极容易发生讹误。”

 “但我们可以通过文意和语境来判断。”

 “‘文命’在这里指的是大禹的名字,这在《史记·夏本纪》中有明确记载:‘夏禹,名曰文命’。而‘文令’一词,在先秦文献中既非常见词汇,放在此处也语义不通。”

 他停顿片刻,让学生们消化这个信息,继而说道:“再者,从文字演变的角度看,‘命’与‘令’在甲骨文、金文中本为同字,后来逐渐分化。这两个字形近义通,古籍中互讹的例子甚多。但在此处语境中,显然‘文命’更为妥帖。”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张老教授微微颔首,轻声对身旁的李所长道:“”此说甚是。二字形近易讹,然义有专属。周教授此解,可谓切中肯綮。”

 周硕似乎听到了老教授的赞许,朝那个方向微微一笑,继续讲解:“因此,通过理校法的分析,我们可以确信,此处当以‘文命’为原文。这个过程,看似繁琐,实则每一步都不可或缺。对校让我们知异同,本校让我们明体例,他校让我们广参证,而理校则让我们最终定是非。”

 他放下粉笔,环视教室:“校勘之学,既是科学,也是艺术。既要严谨求证,也需灵心妙悟。希望通过对这个例子的剖析,能让大家对校勘四法有更深入的理解。”

 教室里安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几位老教授相视而笑,眼中满是赞赏。

 张老更是轻声感叹:“后生可畏啊!这套方法既系统又实用,真是古籍整理的一大福音。”

 曹乐坐在后排,看着讲台上从容自若的周硕,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古文字变得生动起来。

 他悄悄在笔记本上记下一行字:“校勘四法:对校明异同,本校辨体例,他校广参证,理校定是非。”

 ……

 周硕又举了几个《古文尚书》中的例子,将校勘四法运用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