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光大门楣

周硕面试的问题都是别出机杼,往往不按常理出牌。

 他抛出的问题,更像是一块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意在倾听那回响的深度与独特性。

 “若请你为《山海经》做注,你是会选择穷尽史料,考证每一座山、每一条河的现实地理位置,还是更愿意去探寻远古先民构筑这个神话世界时,那份最初的想象与敬畏?”

 “若你手中有一部孤本,其文字与你所知的全部历史记载相悖,你是坚信‘孤证不立’,还是愿意为这唯一的异响,去重新审视整个历史叙事?”

 这些问题没有标准答案,甚至没有对错之分。

 它们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应试者知识结构之外的思维品质、价值取向,乃至那份难以言传的“灵性”。

 他不需要能对典籍倒背如流的“活字典”,也不需要能将理论条分缕析、讲得头头是道的“复读机”,更不需要标准化生产线造出来的“满分学生”。

 他需要的是能够在故纸堆中嗅到时代气息的猎手,是面对权威敢于提出“为什么”的挑战者,是哪怕只有一线微光也愿意深入探索的冒险家。

 是对学术充满热爱、敬畏、虔诚,充满可塑的灵性的纯粹学者。

 那位最终落选的男生,知识储备不可谓不渊博,面对常规学术问题对答如流。

 但当周硕问出“文献学于你而言,最美之处在何处”时,他引经据典,却始终隔着一层,未能触及那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热爱与悸动。

 他的学问,更像是一件精心打磨的工具,而非融入生命的志业。

 而被选中的陈望,在回答同一个问题时,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缓缓说道:“我觉得,是‘接续’之感。当我抚摩着宋版的残页,或是厘清一段千年错简时,仿佛能透过时空,与古代的校书郎、刻书人对话,我们共同在做一件事——让那些伟大的思想和文字,能更完整、更准确地传递给下一个千年。这种感觉,很踏实,也很……神圣。”

 正是这份“接续”之感,打动了周硕。

 他看到了超越功利计算的、对学问本身近乎宗教般的情怀。

 当然,令周硕印象更深刻的,还是那位还是那位名叫顾盼秋的女生。

 “盼秋盼秋”,单是这一个名字,就已经抓住了周硕的眼球。

 当周硕向她提出那个关于“孤本与正史相悖”的难题时,她并没有立即回答信与不信,而是展现了一种抽丝剥茧的思辨能力。

 她微微侧首思考,随即反问道:

 “周教授,在审视这部‘孤本’之前,我们是否应该先反思,我们所依赖的‘全部历史记载’,其本身是如何被建构起来的?它们经过了哪些人的手笔,又服务于何种叙事目的?”

 这个反问让周硕都感到意外。

 她没有陷入非此即彼的思维陷阱,而是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对历史书写本身进行反思的元认知层面。

 她继续阐述,语调清晰而平稳:

 “所以,我的第一步不是选择相信谁,而是先去‘解构’双方。我会将这部孤本置于它产生的具体历史语境中,分析其可能的写作动机、受众和传播路径。”

 “同时,我也会以同样的方式,重新审视我们视为圭臬的‘正史’。或许,真相并非存在于某一方的绝对正确中,而是隐藏在这两种甚至多种叙述的张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