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婚(第3页)

 他又指着楼房的土地使用证,“宅基地审批、建材来源全合规,县建委的批文在这儿呢。”

 林老三的脸由红转白,悄悄往后退,却被王老五拽住:“老三,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往林老三手里塞了个黏豆包,“林东盖楼时,你家盖猪圈缺的木料,还是他从山上拉的呢。”

 林老三的嘴动了动,没说出话,转身帮着瓦匠搬起了砖头。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红砖墙的“囍”字上,那是徐苗苗昨天刚贴的,红得发亮。

 清明的雨下了三天,把村东头的荒坡浇得泥泞。

 推土机“突突”地碾过乱石堆,在炼钢厂的厂长插的木桩间推出片平地。

 虎山的地基刚打好,钢筋笼子像巨大的蜘蛛网,罩着半人深的水泥坑,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往里面灌混凝土。

 “这虎山得垫高五米,”炼钢厂的厂长拿着图纸,给林东比划,“后面留条暗道通长白山,让大白能随时回林子溜达。”

 他指着图纸上的观景台,“这儿安防弹玻璃,游客能看见小白它们几个,还不打扰它们。”

 林东蹲在旁边,看着工人往地基里埋钢管——是用李二虎余党留下的猎枪熔的,管壁上还能看见模糊的膛线。“山魈那边呢?”他问,“它们住得惯笼子不?”

 “不是笼子,是‘半散养区’。”

 炼钢厂的厂长指着远处的铁丝网,“围网高三米,上面拉着电网防偷猎,里面种满了药谷的植物,跟它们原来的家差不多。”

 他从包里掏出包香蕉,“昨天我带了点,小山魈吃得可欢了,还往我兜里塞野栗子。”

 家里的红砖墙小楼也收拾妥了。

 一楼的堂屋摆着新买的双卡录音机,正放着《纤夫的爱》,磁带是炼钢厂的厂长托人从省城带的,音质清亮,盖过了院里的电锯声。

 刘桂兰和徐母坐在缝纫机前,给新被褥缝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线头在布面上绕出小小的圈。

 “林老三刚才来送了袋小米,”刘桂兰纳着鞋底笑,“说以前是他糊涂,让你别往心里去。”

 林东没说话,望着窗外——林老三正帮着工人抬钢筋,额头上的汗珠子摔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像撒了把碎盐。

 四月初八这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王老五的老伴端来刚蒸的喜饽饽,顶上的红点是用甜菜根汁点的,甜香混着院里的槐花香,飘出半里地。

 徐苗苗穿着红棉袄,盖头是用徐母的嫁妆缎子做的,边角绣着小小的玫瑰,针脚密得能数清。

 林东穿着赵刚送的军绿色中山装,胸前别着朵大红花,紧张得手心冒汗。

 当刘青山喊“拜堂”时,他竟忘了该跪左腿还是右腿,引得满院人笑。

 徐苗苗的盖头被风掀起角,露出双含着笑的眼睛,像两潭浸在春光里的水,漾着碎金似的光。

 拜完天地,林东牵着徐苗苗往新房走,路过院门口时,看见炼钢厂的厂长正带着群孩子看照片。

 是市动物园寄来的设计图,虎山的玻璃墙外,画着个小小的观景台,旁边写着“林东专用通道”。

 “等秋天开园,”炼钢厂的厂长指着照片,“让大白带着小白(虎崽)来剪彩,给你当证婚兽。”

 孩子们拍着手喊“要来看老虎”,声音惊飞了槐树上的喜鹊,扑棱棱掠过红砖墙,往长白山的方向飞去。

 林东望着远处的雪峰,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冰川溶洞里的秘密,那些关于鹰巢和身世的谜团,或许就像这院里的蒲公英,终会乘着风,落在该去的地方。

 而此刻,他只想握紧徐苗苗的手,看她发间的红绒花在阳光下发亮,听满院的笑声混着远处推土机的轰鸣,把这寻常的日子,过成最扎实的模样。

 傍晚的霞光铺满西窗时,林东给徐苗苗剥着喜糖。

 糖纸是玻璃纸的,印着“囍”字,在手里沙沙响。

 徐苗苗靠在他肩上,翻着炼钢厂的厂长送的《动物园管理手册》,指着其中一页笑:“你看,这里写着‘饲养员需每日记录动物情绪’,以后你天天得去看大白和小山魈了。”

 林东咬碎糖块,甜味在舌尖漫开,混着窗外的槐花香,甜得心里发暖。

 他知道,这红墙小楼不是终点,那道圈住动物的铁栅栏也不是束缚——真正的守护,是让山魈在仿野生区里继续采蘑菇,让白化虎在通道那头自由来去。

 而他和徐苗苗,就守着这方小院,看春去秋来,等动物园开园那天,带着林晓丽,给小白(虎崽)喂第一根磨牙的牛骨。

 院门外的阳光又洒进来了,把葡萄架的影子投在红砖墙上,像幅摇摇晃晃的画。

 大黄趴在门口打盹,尾巴尖偶尔扫过门槛,沾着的泥点落在“囍”字上,晕开小小的、温暖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