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少年的身影(第2页)

 城门下的使者捧着鎏金符节,笑容却有些勉强:“刘皇叔远道而来,我家主公本当亲自迎接。只是……” 他压低声音,“蔡瑁将军认为,新野败兵过多,恐生变故,建议先安置城外。” 

 张飞的怒吼立刻炸响:“他蔡瑁算什么东西!我等千里奔逃,难道连襄阳城都进不得?” 

 “翼德!” 刘备喝止他,目光扫过身后绵延数里的百姓队伍。他们大多衣衫褴褛,不少人还带着伤,此刻正眼巴巴望着高大的城门,像是一群受惊的羊。 

 “既如此,” 刘备翻身下马,对着使者拱手,“便请转告刘荆州,我等愿在城外暂驻。只求能给百姓寻一处避雨的屋檐,足矣。” 

 他转身时,看见关羽正望着城楼上的箭楼出神。青龙偃月刀的刀锋映出朝阳的金光,也映出城墙垛口处隐约晃动的人影。 

 “云长看出什么了?” 刘备轻声问。 

 “城上的弓箭手,” 关羽的声音压得极低,“甲胄是蔡瑁的私兵样式。” 

 一阵风卷过,吹起刘备鬓角的白发。?s-o·s^o¢x!s!w*.*c·o+m+他想起苏羽在新野城墙上说过的话:“荆州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汹涌。蔡瑁挟刘琮以令诸将,刘琦虽为长子,却形同软禁。主公此去,需步步为营。” 

 “传令下去。” 刘备的声音平静无波,“就在城南的废弃营寨扎营。派五十名亲卫,轮流值守,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城。” 

 他望着百姓们陆续走进营寨,忽然注意到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新野城的老秀才,曾教苏羽读过书。此刻老人正抱着一卷残破的《论语》,用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封面上的烟灰。 

 “先生。” 刘备走上前,声音放柔了些,“可还认得我?” 

 老秀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水光。他颤抖着展开书卷,露出夹在里面的半张麻纸 —— 那是苏羽写的《流民安置策》,字迹被水浸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最后那句:“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苏先生临走前,” 老秀才的声音哽咽,“让老朽将这个交给主公。他说…… 若到了襄阳,务必提防蔡瑁。” 

 刘备接过麻纸时,指腹触到一处硬物。拆开才发现,是片风干的艾叶,叶片边缘还留着齿痕。他忽然想起去年端午,苏羽在帐中煮艾草,说可避瘟疫。当时自己还笑他书生多事,如今那苦涩的药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襄阳城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蔡瑁站在南门箭楼,看着城外营寨升起的炊烟,手指在城砖上反复摩挲。案上的密信己被烛火烤得卷边,曹操的字迹力透纸背:“刘备若入襄阳,就地诛杀。苏羽余党,格杀勿论。” 

 “将军,” 亲卫悄声禀报,“刘琦的水军在白河口徘徊不去,似乎在打捞什么。” 

 蔡瑁冷笑一声,将密信丢进火盆。“让他们捞。一个死人而己,还能翻起什么浪?” 他转身走向箭窗,“传令水军,明日清晨操练,旗号要让城外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火苗舔舐着信纸,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张舆图。那是新野城的布防图,苏羽的笔迹清秀却带着锋芒,在城西北的位置画着个小小的火盆标记。蔡瑁看着那标记在火焰中蜷曲、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 

 他不知道,此刻在白河口的渔船里,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身影正剧烈咳嗽。苏羽咳出的血沫溅在船板上,与未干的水渍融在一起。刘琦递过伤药,声音里带着后怕:“子翔兄,若非我水军来得及时,你恐怕……” 

 “多谢公子搭救。” 苏羽扯掉左臂的绷带,露出深可见骨的鞭伤,“夏侯惇的铁鞭果然厉害。” 

 他抓起案上的匕首,在船板上划出新野城的轮廓:“曹操大军不日便会南下,襄阳不可久留。我己让老秀才将《流民安置策》交给玄德公,只是……” 

 他的声音顿住,目光落在舷窗外的白河水面。月光洒在粼粼波光上,像撒了一地碎银,让人想起新野城头那面被血染红的 “苏” 字旗。 

 “只是蔡瑁狼子野心,恐怕不会让主公顺利离开。” 刘琦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己备下二十艘快船,今夜三更,在城南芦苇荡等候。” 

 苏羽点头时,牵动了胸口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望着北岸那片漆黑的原野,那里曾是新野城的所在,如今只剩下焦土和灰烬。他忽然想起夏侯惇的怒吼,想起那些跪在船头的百姓,想起刘备勒住缰绳时的背影。 

 “公子可知,” 苏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我在新野埋下的,何止是焦土?” 

 他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打开露出半块硫磺石。“曹操多疑,见新野焚城,必以为我军己无退路。实则……” 他在船板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白河下游的芦苇荡里,我早己埋下火药。待曹操大军经过,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刘琦看着他眼中闪烁的火光,忽然明白了什么。“你烧新野,不仅是为了断夏侯惇的追击,更是为了……” 

 “为了让曹操以为,刘备己成丧家之犬。” 苏羽将硫磺石重新包好,“骄兵必败。他越是轻视我们,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船外传来水鸟惊飞的声音,苏羽猛地吹灭烛火。黑暗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撞击着胸腔。他想起刘备在白河岸边勒住缰绳的模样,想起那些叩拜的百姓额头的血珠,想起夏侯惇铁鞭上的寒光。 

 “公子,” 苏羽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明日一早,烦请公子派人将这封信送去襄阳城外的营寨。” 

 他摸索着写下几行字,字迹因伤痛而颤抖,却字字千钧。刘琦接过信纸,在月光下辨认出最后那句:“玄德公,新野焦土之下,尚有生机。待到来年春,便是万物复苏时。” 

 刘琦捏着那封薄薄的信纸,指尖却像坠了铅块。船板缝隙里漏进的月光在信纸上流淌,最后那句 “待到来年春,便是万物复苏时” 像一粒种子,在他焦灼的心里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