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集:根脉的歌
根音
楚临风蹲在老槐树下时,指尖先触到了一片带露的银杏叶。
九月的风已经染了凉意,精神病院后山的这片林子却还透着生机,老槐树的根须像粗壮的银蛇,半露在湿润的泥土外,缠绕着一株刚抽枝的银杏幼苗——这是三个月前他在山涧边发现的,移栽来时幼苗蔫得只剩两片小叶,如今却亭亭地立在老槐根旁,枝桠上还缀着新冒的嫩芽。
他捏着银杏叶的叶柄转了圈,叶面上的露珠滚落在手背上,凉得他指尖微颤。记不清是哪年了,母亲也曾教过他用树叶吹奏,那时家门前也有棵老槐树,夏夜乘凉时,母亲的树叶声混着蝉鸣,能让他安安稳稳睡上一整晚。后来母亲走了,老槐树被台风刮倒,这手艺便也跟着埋进了记忆深处,直到今天看见这片银杏叶,指节才又泛起熟悉的痒。
楚临风把银杏叶边缘抵在唇间,舌尖轻轻压住叶面,缓缓呵出一口气。起初只是断断续续的气音,像风吹过空心的芦苇杆,他调整了下指腹按压的力度,熟悉的旋律慢慢从叶缝里流出来——是母亲教他的第一支曲,没有名字,调子简单得像山涧的溪水,却带着暖融融的温度。
一曲刚起,他忽然觉出掌心的异样。老槐树的根须正贴着他的手背,竟在微微震动,不是风吹的晃动,是有节奏的、跟着旋律起伏的震颤,像有人在泥土下敲着鼓点。楚临风停下吹奏,低头去看,根须的震动也跟着停了,只余下泥土里渗出的潮气,沾得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是我错觉?”他喃喃自语,指尖又碰了碰根须,那粗糙的木质表面安静得像块石头。
正要起身,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07。这三个月里,07总像个沉默的影子,背着黑色的摄像机跟在他身后,镜头永远对着老槐树、幼苗,还有那只总在附近徘徊的九尾狐。楚临风从没问过07的目的,就像07也从没问过他为什么总来后山——他们之间像有某种默契,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守着自己的事。
“楚先生,”07的声音很轻,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微电流杂音,“刚才的旋律,很特别。”
楚临风回头时,看见07正低头翻着那本磨了边的日志本,笔尖悬在纸上,本子上画着熟悉的“○⌒⌒”图案,是这三个月里07画得最多的符号,有时在圆圈旁添上狐火,有时加上根须,今天却在图案周围留了圈空白,像是在等什么。
“以前学的旧曲子,”楚临风重新拿起银杏叶,“没什么特别的。”
他说着又把树叶凑到唇边,旋律再次响起。这次他特意留意着手背下的根须,刚吹到第二句,震动又出现了,比刚才更明显些,像细密的鼓点顺着根须爬上来,透过皮肤传到他的骨缝里。更奇怪的是,老槐树的树干也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不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是从树干内部传来的,浑厚得像大提琴的低音弦,正好跟他的树叶声合在一起,成了天然的和声。
楚临风的指尖顿了顿,旋律却没断。他看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团雪白的影子慢慢走了出来——是九尾狐。这只狐狸总在傍晚出现,蓬松的九条尾巴像柔软的云,眼睛是琥珀色的,看他时总带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以往它只是远远地站着,今天却走到了老槐树下,围着幼苗转了两圈,然后卧在了根须旁,闭上眼睛,九条尾巴轻轻垂在地上,尾尖竟跟着旋律的节奏,一摇一摆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