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集:掌纹里的博物馆(第2页)

 陈默盯着视频里那个背影,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那时老人已经说不出话,却总要用枯瘦的手指摩挲床头那只旧铜烟袋。烟袋锅上的包浆厚得发亮,是被父亲的手掌焐了几十年才养出来的,泛着琥珀似的光。有次陈默想帮他擦,被父亲轻轻推开,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继续在烟袋上游走,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

 他掏出手机给李薇发消息:“把触摸展厅的开放时间改成24小时,加两班保安,不用干涉,远远看着就行。”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李薇就打来电话:“24小时开放?消防和安保都得调整,而且……文物复制品经得起这么摸吗?”

 “经得起。”陈默望着展厅里那些舞动的手掌,老太太还在摸陶俑的发髻,小男孩已经把耳朵贴在鼎上,听里面传来的细微回声,“王叔说的,老物件就盼着被人摸,越摸越记得住自己是谁。”

 挂了电话,陈默走到展厅角落的展柜前。那里放着复制品的制作记录,有张照片是工匠们调制“包浆”的场景:有人用茶油混合蜂蜡,有人在模拟氧化反应的溶液里搅拌,玻璃罐里的液体从浅黄变成深褐,像熬了很久的茶汤。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复制品采用特殊高分子材料,可承受日均五千次触摸,每道纹路的深度误差不超过0.1毫米。”

 这些是技术参数,可陈默总觉得,真正让复制品“活”起来的,是那些落在上面的手掌温度。就像父亲的烟袋锅,重要的不是材质,而是被触摸时留下的体温。

 中午时分,阳光透过玻璃墙,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陈念拉着几个刚认识的小朋友,在那尊陶俑前排起队,轮流闭着眼睛摸陶俑的脸。“猜猜它在笑还是在哭?”陈念当起了小老师,像模像样地模仿王叔的语气,“摸的时候要慢一点,它才肯告诉你。”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摸完,突然说:“它的脸有点凉,像我太奶奶的手。”

 陈默站在旁边,看着孩子们的手掌在陶俑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温度,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他之前总想着怎么保护文物,怎么让历史被看见,却忘了最好的传承从来不是隔着玻璃的观望。就像那些老木匠给家具上蜡,不是为了让木头隔绝空气,而是用手掌的温度让木纹慢慢舒展;就像父亲摸烟袋,不是为了留下痕迹,而是在用最熟悉的触感确认彼此的存在。

 傍晚时,张大爷又来了。这次他没翻墙,而是背着个竹筐,站在展厅门口有些局促。保安认得他,笑着指了指里面:“进去吧,陈总说随时能来。”张大爷这才放下心,从竹筐里掏出块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在青铜鼎前蹲下,像昨晚那样慢慢摸着鼎身。

 陈默远远看着,他没上前打扰。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进来,把张大爷的影子拉得很长,和鼎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老人的手指在龙纹上移动,三趾的龙爪被摸得发亮,像是真的要从青铜里游出来似的。

 这时王叔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刚调好的蜡:“我再给鼎补点蜡,这材料得常养护,跟人擦面霜似的。”他蹲下身,手掌覆在张大爷刚才摸过的地方,茶油的香气混着夕阳的暖味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