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集:时光的快递

时光快递

 西南古镇的晨雾刚散,服务台的玻璃上还凝着层水汽。陈默正核对这周的触摸展厅预约表,就见个老太太拄着竹杖挪进来,蓝布衫的袖口磨得发亮,手里紧紧捏着张折叠的纸,指节都泛了白。

 “同志,”老太太的声音发颤,把纸摊开在台面上,是张打印的海外地址,多伦多的街道名长得像串没断线的珠子,“我想把复制品寄给我孙子。”

 服务台的小姑娘刚要解释展品不能邮寄,陈默抬手拦住了。他注意到老太太指腹在地址上反复摩挲,像在确认每个字母的分量。地址旁边用铅笔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明明”。

 “您孙子在国外?”陈默递过杯温水。

 老太太接过杯子,手晃得厉害,水洒在袖口上也没察觉:“去加拿大五年了,打小没见过老家的玩意儿。前儿视频,他指着电视里的青铜器问我,‘奶奶,这是咱们祖宗用的碗吗?’”她忽然红了眼眶,从布包里掏出张照片,“您看,这是他去年拍的,都长这么高了,可连陶土是啥手感都不知道。”

 照片里的男孩穿着冰球服,金发碧眼的队友搂着他的肩,背景是白茫茫的冰场。他的眼睛很亮,像古镇溪水里的光,可笑起来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和老太太如出一辙。

 陈默想起上周在展厅,有个法国游客摸着陶俑的发髻,用生硬的中文说:“这纹路像我祖母绣的桌布。”那时他就觉得,老物件的纹路里藏着共通的语言,只是需要双愿意触摸的手。

 “您想寄哪件?”陈默问。

 老太太凑近展柜的玻璃,手指点着那尊西周青铜鼎的复制品:“就它。我男人以前是铁匠,总说青铜器的纹路里有火气,摸久了能暖手。”

 当天下午,陈默把运营部的人叫到展厅。王叔正蹲在地上给复制品补“包浆”,茶油在青铜色的表面晕开温润的光。“要做批能寄的复制品,”陈默指着鼎耳的夔龙纹,“纹路得跟原件一样深,让摸的人能顺着龙爪子摸到尾巴尖。”

 实习生小张嘀咕:“寄出去万一磕坏了呢?”

 “磕坏了就再做,”陈默捡起块陶片拓本,“总比让海外的孩子只在屏幕上看强。”他突然想起父亲走那年,自己在国外留学,连父亲常摸的铜烟袋都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如今烟袋上的包浆成了他最念想的触感。

 三天后,第一批“时光快递”包装盒摆在了服务台。盒子是王叔用老松木做的,边角包着棉絮,打开时能闻到淡淡的松脂香。里面的青铜鼎复制品只有巴掌大,纹路却和展厅里的一样清晰——龙爪子是三趾的,龙身的鳞片一片压着一片,连工匠当年特意刻下的细小凹痕都复刻了出来。

 “得告诉孩子怎么摸。”王叔找出毛笔,在宣纸上写触摸指南。他的字带着木工特有的稳劲,“鼎肚子底下有三道圈纹,那是西周人记日子用的,摸的时候得慢慢数,就像数老家墙上的日历。”末了又加了句,“这物件的脾气和我家老猫一样,越摸越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