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集:铜权的重量

铜权上的光阴


 老张把最后一只砝码盒放在展柜旁的折叠桌上时,玻璃罩里的铜权忽然轻轻晃了一下。不是风动,展厅的通风系统早调成了最低档;也不是地面震颤,恒温恒湿的展室连细微的震动都被特殊地板吸收了。那晃动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秤盘上,却精准地撞进了老张眼里。


 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展签——\"清代铜权,衡器,用于称量\"。五个字干巴巴的,像晒了太久的馒头,硌得人舌尖发涩。三十年前刚到计量所时,老师傅总说\"万物有衡,衡器有魂\",那时他只当是句玩笑,直到此刻看着那枚拳头大的铜疙瘩,忽然觉得手心有些发烫。


 \"张工,开始吗?\"新来的实习生小李举着校准仪,镜片反射的阳光在铜权上跳了跳。这姑娘是学精密仪器的,眼里的世界全是数字,上周还拿着游标卡尺量展厅里的石雕,说要算磨损率,被老张笑了半天。


 老张没应声,伸手摸了摸展柜的玻璃。冰凉的触感里,似乎能透过来一点点铜的温度。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爷爷那杆老秤上的秤砣也是铜的,磨得发亮,像块浸了油的琥珀。有次他偷拿秤砣去砸核桃,被爷爷追着打了半条街,那秤砣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闷沉沉的,和现在这枚铜权倒有几分像。


 \"您在想什么呢?\"小李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


 \"没什么。\"老张重新戴上眼镜,从盒子里拿出标准砝码,\"先测空载偏差。\"


 校准仪的探头凑近铜权时,小李忽然\"咦\"了一声。\"这铜权底部有字?\"她把脸贴在玻璃上,\"好像是...'光绪年制'?\"


 老张也凑过去看。铜权底面确实有几个模糊的刻字,被岁月磨得快要看不清了,像老人脸上的皱纹,不仔细摸都觉不出深浅。\"清代的衡器管理严,官铸的都得刻年号,\"他说,\"就像现在的计量器具要贴合格证。\"


 \"那它当年是给谁用的?\"小李的眼睛亮起来,\"官府?还是商铺?\"


 老张想起爷爷那杆秤。秤杆上缠着暗红色的麻线,是用了几十年磨出来的包浆。每次称东西,爷爷总要用大拇指顶着秤纽,眯着眼看秤星,那认真的样子,好像手里托着的不是几斤几两,而是天大的事。有年闹灾荒,村口地主家的秤不准,一两能差出三钱,爷爷背着他的老秤去理论,被人推倒在泥地里,秤砣摔出老远,磕掉了一小块边角。后来那秤砣就带着个小豁口,爷爷却总说这样更准,\"缺了的地方,心里有数\"。


 \"多半是商铺用的。\"老张说,\"你看这铜权的弧度,握在手里正好贴合掌心,用久了才会有这种磨痕。\"他指着铜权侧面一道浅浅的凹痕,\"这是常年用手指捏着转动留下的,就像...就像咱们转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