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集:铜铃的余震(第3页)

 

陈默打开笔记本,又写了几行字。这次他没再展示,只是笔尖在纸上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在等什么声音从纸页里钻出来。

 

展厅里渐渐热闹起来,一群小学生排着队走过来,老师举着小旗子,声音清亮地介绍着展品。孩子们的脚步声咚咚响,像在地上敲鼓,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指着铜铃喊:“老师,这个铃铛怎么不响呀?”

 

老师笑着摇头:“因为它太老啦,累得喊不动了。”

 

小姑娘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得扁扁的:“我奶奶的闹钟也老了,走不动路,但我爸爸给它上了弦,它又开始‘滴答’了。这个铃铛是不是也该上弦了?”

 

老周看着小姑娘认真的脸,忽然想起那个放羊老汉。老汉的铁铃铛后来生了锈,摇起来“吱呀”响,他就用黄油抹了抹,又能“哐当”响上大半天。“不用上弦,”老周蹲下来,平视着小姑娘,“它只是在等个懂它的人。等那人一来,它骨头里的声音就会自己跑出来。”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被老师催着往前走了,羊角辫上的红绸带飘了飘,像个小铃铛。

 

陈默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周老师,我该走了,下午还有个采访。”

 

“去吧。”老周挥挥手,目光还留在铜铃上。

 

陈默走到展厅门口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老周还蹲在展柜前,背有点驼,像座小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伸到铜铃的锦盒里,仿佛要和那千年的铜影叠在一起。他忽然想起刚才写下的那句话,笔尖划过纸面的触感还在指尖停留,像铜铃的震颤,又轻又执拗。

 

风又起了,这次更急,卷着更多的银杏叶撞在窗户上,“啪啪”作响。老周觉得胳膊肘的旧伤又开始跳,这次跳得格外有力,像有人在里面敲小鼓。他再次屈起指节,敲了敲铜铃。

 

还是没有响。

 

但他分明听见了。听见枣红马在官道上飞奔,四蹄踏得尘土飞扬;听见驿卒的吆喝声混着铃铛响,惊飞了枝头的鸟;听见风沙掠过铃身,卷着千年的故事往远处跑。那声音很轻,藏在骨头缝里,却比任何喧嚣都更清晰,像条河,慢慢淌过时间的河床,从未停歇。

 

老周笑了,从口袋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手帕上沾着点泥土,是上次去郊外考察时蹭上的,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他想起放羊老汉说过的话,铃铛响起来的时候,就知道路还在前面,人还在走。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往下掉,像无数只小铃铛,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响,像谁在低声说着什么。老周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来,他还会来这里,和这只铜铃待上一个钟头。他等着,等风把骨头里的声音吹得更响些,等那些沉睡的马蹄声,终于从千年的尘土里,挣出一声清亮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