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集:石狮子的伤痕(第2页)
陈默翻过一页纸,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我奶奶说,石头上的伤会变成记号,就像人脸上的痣。”她奶奶住在巷尾的老院里,院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去年暴雨冲垮了半面墙,露出里面嵌着的半截旧砖,砖上有个模糊的手印——那是她爷爷年轻时盖房时按的。
她的笔尖顿在新旧漆色交界的地方,那里有道若有若无的细线,新漆的亮金和旧漆的暗黄在暮色里泾渭分明。“你看这里,”她把本子举起来,“像不像把昨天和今天缝在一起的线?”
小赵凑过去看,陈默的铅笔在那道线上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晚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石狮子眼珠上的釉彩晃了晃,像是眨了下眼。他想起师傅退休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两人坐在狮子脚边分吃一个梨。“你看这狮子,”师傅指着它前爪下的绣球,“绣球上的花纹补过七次,每次补漆的人都不一样,但你现在看,是不是还像个完整的球?”
那天师傅的手指在绣球的裂痕上摩挲,阳光透过他指缝落在石面上,像撒了把碎金。“文物保护不是要把旧的东西变新,是让它能带着所有的故事,接着往下走。”
三、工具箱里的时光
第二遍漆渐渐干了,刻痕被金漆填得满满当当,却比周围的鬃毛颜色稍亮些。小赵从工具箱里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他收藏的“宝贝”——师傅传给他的牛角刮刀,去年换下来的旧毛刷,还有片从石狮子脚下捡的、带着青苔的碎瓷片。
“这是啥?”陈默好奇地探头。小赵拿起片指甲盖大的木片,边缘还留着火烧的焦痕:“五年前馆里电路检修,线路老化着了火,从梁上掉下来的。”那天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走廊,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出去看石狮子,结果发现那家伙蹲在火光里,眼珠映着跳动的火苗,像两团不灭的星子。
陈默的铅笔在本子上飞快地画着,把铁皮盒里的零碎都搬进画里。“我奶奶也有个这样的盒子,”她忽然说,“装着她年轻时的发卡,我爸掉的第一颗牙,还有张泛黄的粮票。”上周奶奶把盒子打开给她看,粮票上的折痕比纸本身还脆,“她说这叫念想,日子走得再快,有这些东西在,就像还能踩着过去的脚印往前走。”
小赵把铁皮盒盖好时,发现陈默正盯着石狮子的爪子。那里有道更深的裂纹,是民国时军阀混战流弹崩的。“这个怎么不补?”她问。
“师傅说,有些伤得留着。”小赵用袖口擦了擦石爪上的灰,“就像人老了,手上的老年斑,那是日子刻下的章。”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有个戴金丝眼镜的专家来考察,说要给石狮子做全面修复,把所有裂痕都填掉。师傅当时急得直拍桌子:“修得跟新的一样,那它几百年的日子算白过了?”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石狮子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陈默的铅笔尖在纸上反复描摹那道新旧漆色的交界线,仿佛想把时光的缝隙也画进本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