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集:铜斗的刻度(第2页)

 “后来呢?”讲解员小姑娘的声音低了些。

 “后来?”老王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褶,“后来俺爹用那只木斗,换了三年的活命粮。六二年他走的时候,让俺把木斗找回来,擦干净,传给俺。”

 铜斗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阳光从天窗斜射进来,落在刻度上,真像撒了把小米。老王想起爹临终前的样子,躺在土炕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还抓着他的手说:“粮食是根,斗是秤,秤的不光是粮食,还有良心。”

 粮站的日子像筛子,漏走了不少事,可有些画面总也漏不掉。七六年夏天,暴雨下了七天七夜,仓库的墙塌了一角,玉米堆被泡得发了芽。老王光着脚在水里捞玉米,脚被钉子划破了,血混着泥水往下淌,他愣是没吭一声。那天晚上,他把抢救出来的粮食倒进木斗里,一斗一斗地过秤,斗沿刮得平平的,跟爹当年分粮时一个样。

 “八三年分产到户,粮站来了新设备,电子秤,精确到克。”老王的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年轻人都爱用那玩意儿,说准。可俺总觉得,那秤盘太轻,压不住粮食的分量。”

 有回,一个小伙子图省事,用电子秤称完粮,没按规矩过斗。老王看见了,把他叫到仓库,从墙角翻出爹留下的木斗。“你称十斤麦,倒进来。”他说。小伙子称了十斤,倒进木斗,满满当当的。老王拿起木刮板,一下刮平,“你再称称这刮下来的。”

 不多不少,刚好三两。小伙子脸涨得通红,老王没骂他,只是用布把木斗擦干净,“粮食是百姓的汗珠子,多一钱少一钱,都亏心。”

 木斗后来被博物馆借去展览,回来时多了个玻璃罩。老王不乐意,说隔着玻璃,木斗就闻不到粮食味了。可他还是每天擦一遍玻璃,像当年爹擦木斗那样仔细。

 “大爷,您看这铜斗的刻度,是不是跟您家的木斗差不多?”讲解员指着展柜里的文物。

 老王眯起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差不多,都是从底往上数,一格是一升,十格就是一斗。”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一层层打开,是半粒小米,黄澄澄的,像块小金子。“这是俺爹当年用木斗分的最后一粒粟子,俺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