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集:陶猪的鼾声(第2页)

“这陶猪的鼾声,”吴郎中把陶猪递给他,“你是不是早就听见了?”

陈望归攥着陶猪,那股暖意从掌心传过来,顺着胳膊往心里走。他点点头:“嗯,夜里总听见,还以为是错觉。”

“不是错觉。”吴郎中收拾好药箱,走到门口又回头,“你阿爷心里,一直念着你爹。当年你爹最喜欢捏小猪,说等你长大,要捏一对陶猪,给你当嫁妆——哦,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

陈望归的眼眶突然热了。他是个姑娘,却跟着李叔学做陶,还取了个像小伙子的名字“望归”,是阿爷起的,说希望她爹能“望着回家的路”。她一直以为阿爷对爹的事讳莫如深,却没成想,老人家心里藏着这么多念想。

郎中走后,二婶子帮着把屋里的灯点上。煤油灯的光昏黄,照在阿爷的脸上,竟显得比刚才红润了些。陈望归把陶猪放在阿爷的床头,那“呼呼”声还在继续,像个守夜的小兽,安安静静地陪着。

“我去抓药。”她对二婶子说,拿起药方就往外走。

镇上的药铺离巷子有两里地,她一路小跑,夜风刮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可她心里却暖烘烘的。路过窑厂时,她忍不住停下来,趴在院墙上往里看。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台上,她仿佛看见爹当年的样子——穿着粗布褂子,手里捏着陶泥,旁边放着一只刚捏好的小猪,嘴角带着笑。

药铺已经要关门了,掌柜的听说她是给阿爷抓药,又开了门,一边抓药一边念叨:“你阿爷是个好人啊,当年你爹走后,他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她没说话,只是把药包紧紧抱在怀里。往回走的时候,她摸了摸腰间的陶猪,突然觉得,这陶猪不是普通的陶制品,是爹留下来的念想,是阿爷藏在心里的牵挂,也是她和这个家的牵绊。

回到家时,阿爷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眼睛盯着床头的陶猪,嘴角带着点笑意。

“阿爷!”陈望归跑过去,把药包放在桌上,“您感觉怎么样?”

“没事,老毛病了。”阿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温和,“刚才我躺在地上,听见有小猪叫,还以为是做梦呢,睁眼一看,就看见这陶猪了。”

陈望归心里一酸,把陶猪拿起来,放在阿爷的手里:“阿爷,这是我捏的,您要是喜欢,就放在身边。”

阿爷握着陶猪,手指轻轻摩挲着猪背上的鬃毛,眼眶慢慢红了:“你爹当年,也捏过这样的小猪。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他用手比划着,“抱着小猪就不放,说要跟小猪一起睡觉。”

“爹……”陈望归轻声叫了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爹。

“你爹是个傻人。”阿爷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当年窑坑塌了,他明明可以自己爬上来,却非要把那学徒推上去。后来我去认人,他手里还攥着块没捏完的陶泥,上面还带着小猪的样子。”

阿爷的声音越来越低,陈望归靠在床边,静静地听着。原来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都藏在阿爷的心里,藏在窑厂的红泥里,藏在这只陶猪的鼾声里。

她去厨房煎药。灶膛里的火苗跳动着,映在墙上,像极了窑厂里的火光。她一边搅着药罐里的药汁,一边想着白天在窑厂的事——李叔说,下次要接批给邻县做的陶制品,问她想不想试试捏些新样式。她当时没答,现在却突然有了主意。

药煎好后,她端到屋里,小心翼翼地喂阿爷喝。阿爷喝得很慢,药汁很苦,可他却没皱一下眉。喝完药,阿爷又把陶猪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和陶猪的鼾声,竟奇妙地合在了一起。

陈望归坐在床边,看着阿爷的睡颜,又看了看那只陶猪。月光从窗缝里照进来,落在陶猪身上,那道淡淡的水痕,竟像是在发光。她突然明白,有些东西,就算隔着岁月,隔着生死,也能传递温暖。

第二天一早,陈望归去窑厂的时候,把陶猪带在了身边。李叔看见她,笑着问:“今天怎么把你这宝贝陶猪带来了?”

“李叔,”她把陶猪放在工作台上,拿起一块红泥,“我想捏些陶猪,跟这个一样的。”

李叔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啊,你爹当年最会捏这个,你要是能捏好,他在天上也高兴。”

她点点头,开始揉泥。红泥在她手里慢慢变软,带着后山泥土特有的温度。她想起阿爷昨晚说的话,想起爹当年的样子,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捏猪身,刻鬃毛,修耳朵,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