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集:陶鸡的晨啼
天还蒙着层墨蓝,老周头的鞋底刚沾到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怀里的陶鸡就轻轻“咔嗒”响了一声。不是裂瓷的脆响,是胎土里藏的潮气遇着晨露,闷在釉色下的轻颤,像刚醒的雏鸟在壳里动了动。
他把陶鸡往棉袄里又揣了揣,手摸到鸡背那道浅沟——是去年拉坯时没捏匀的痕,当时徒弟小吴还笑:“师傅,这鸡背跟被牛踩了似的,谁家摆这玩意儿?”老周头没吭声,只蘸了点青釉,在沟边描了圈细云。现在想想,小吴要是还在,今晨该跟着他一起去镇上的“古今斋”,该会蹲在田埂上,盯着陶鸡的红冠子说:“师傅,你看这釉色,太阳一晒准能映出霞来。”
风裹着麦秸秆的凉往领子里钻,老周头紧了紧腰带。村里的土道被昨夜的雨泡软了,每走一步都陷半指,鞋帮上沾的泥越来越沉,像坠了块湿陶土。他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烧陶鸡,窑火灭了三天后开窑,满窑的陶鸡全裂了,只有一只鸡嘴崩了块瓷,却在晨光里,从崩口处漏出点暖黄的光。那天他抱着那只残鸡蹲在窑边,直到日头偏西,听见村东头的鸡叫,忽然就明白,陶鸡不该是摆件,该是能“活”的——能跟着晨露醒,能映着日头亮,能让见着它的人,想起自家院里那只叫早的活鸡。
“古今斋”的木门轴“吱呀”一声,把老周头的思绪扯了回来。掌柜的老李正蹲在柜台后擦放大镜,见他进来,抬头笑出满脸褶:“周师傅,您可算来了,昨儿还有个上海来的先生,问您的陶鸡呢。”
老周头把陶鸡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指尖还沾着棉袄里的暖。陶鸡通体是浅灰的胎,鸡冠子用的是朱砂釉,没描金边,也没刻花纹,只在鸡肚子上留了道指节长的凹痕——那是他故意捏的,说这样能“存住晨气”。老李拿过放大镜,凑近了看,忽然“咦”了一声:“周师傅,您这鸡肚子的凹痕里,咋像有层雾?”
老周头没说话,只把陶鸡往窗边挪了挪。晨光刚爬上窗棂,斜斜地照在陶鸡身上,那道凹痕里的“雾”忽然散了,竟映出片细碎的光斑,像田埂上的露珠沾了朝阳。老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您咋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