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集:陶鸡的晨啼(第2页)

“胎里掺了麦壳灰,”老周头的指腹轻轻蹭过陶鸡的背,“去年收麦时,小吴在麦地里捡了袋麦壳,说烧陶时掺点,能让胎质变轻。后来他走了,我就把那些麦壳烧成灰,掺在陶土里。这凹痕是故意留的,晨光照进来,麦壳灰的细孔就会把光散成斑,像……像小吴当年说的,映出霞来。”

老李手里的放大镜晃了晃,光斑在柜台上跳了跳,像只活蹦乱跳的雏鸡。老周头看着那些光斑,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鸡叫——不是陶鸡,是“古今斋”后院养的活鸡,正扯着嗓子叫早。他想起小吴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晨光,小吴背着铺盖卷站在村口,说要去南方学新的制陶技术,临走前塞给他个布包,里面是半袋麦壳:“师傅,等我回来,咱一起烧能‘叫’的陶鸡。”

“周师傅?”老李的声音拉回他的神,“上海来的先生今晚会来,您这陶鸡……打算卖多少?”

老周头摇摇头,把陶鸡往怀里抱:“不卖,我得带回去。”老李愣了愣,刚要开口,就见老周头指着陶鸡的嘴:“您看这鸡嘴,我留了道细缝,昨夜下雨,我往缝里灌了点露水。等明早太阳出来,露水顺着缝渗进胎里,麦壳灰吸了水,再遇着晨光,说不定能‘映’出鸡叫的影子。”

他没等老李再问,就裹紧棉袄往外走。晨光已经把“古今斋”的门染成了暖黄色,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卖豆浆的挑子冒着白气,赶车的师傅甩着鞭子,鞭梢上的响脆生生的,像极了小吴当年在窑边哼的歌。

往回走的路比来时好走些,泥地被太阳晒得半干,鞋帮上的泥块掉了不少。老周头怀里的陶鸡安安静静的,偶尔随着他的脚步轻颤,像在跟着他的呼吸晃。他想起小吴刚学徒时,总把陶土捏成歪歪扭扭的鸡,说要让陶鸡“站着就能叫”。当时他还骂小吴胡闹,现在才明白,小吴要的不是陶鸡真能叫,是要让陶鸡里藏着晨的气、活的劲,藏着那些让人想起家的细碎时光。

快到村口时,老周头听见自家院里的鸡叫了——是那只养了五年的芦花鸡,每天天刚亮就站在墙根叫,声音不亮,却能把整个村的晨都叫醒。他加快了脚步,怀里的陶鸡好像也急了,轻轻“咔嗒”响了一声,这次不是潮气的颤,是胎里的麦壳灰遇着晨光,在釉下轻轻“呼吸”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