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集:铜鼎的余温

陈望之蹲在考古工地的探方边,指尖刚触到铜鼎边缘,就被午后的日头烫得缩了缩手。黄土里露出来的三足还沾着未清理的陶片,绿锈在阳光下泛着暗金,像给这两千多年的器物裹了层旧纱。

“陈教授,碳十四结果出来了,西周中期的,比咱们预估的早了一百年。”研究生小周抱着报告跑过来,帆布裤腿沾着泥点,“而且鼎腹里那层附着物,化验出有粟米和兽骨的残留,应该是祭祀用的礼器。”

陈望之没应声,只从工具袋里摸出软毛刷,小心翼翼扫过鼎耳上的饕餮纹。纹路里还嵌着细土,刷一下,就有细碎的土粒落在他的卡其色工装上。这是他在豫西这片遗址待的第三个月,从春寒料峭挖到暑气蒸腾,终于等来了这个“大家伙”——直径近一米的青铜鼎,虽少了一只鼎足,却仍是这片周代聚落遗址里最重磅的发现。

“先别声张,”他直起身,后腰传来一阵酸痛,“通知保护组把恒温箱运过来,这鼎不能暴晒,也不能急着起吊,得先做现场加固。”

小周应着跑开时,陈望之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妻子”的名字,他走到遮阳棚下接起,声音不自觉放软:“曼曼,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你还说呢,儿子刚才问,爸爸是不是把家忘在工地上了。”电话里传来林曼的笑声,夹杂着儿子陈诺敲积木的声响,“他画了张画,说要给你寄过去,画的是‘爸爸挖大鼎’,鼎上还画了个奥特曼。”

陈望之失笑,指尖在裤兜里摩挲着,摸到一块上周从探方里捡的陶片——边缘磨得光滑,像是古人用过的食器残片。“等鼎稳定下来,我就回去陪你们两天。”他说,目光又飘向那尊半埋在土里的铜鼎,“这次的发现很重要,可能能填补西周早期礼制研究的空白。”

“我知道重要,”林曼的声音顿了顿,“但你也得注意身体,上次视频,我看你眼底的血丝都快连成网了。对了,妈让我给你寄了箱藿香正气水,还有她腌的芥菜,已经发顺丰了,估计明天到。”

挂了电话,陈望之望着远处的麦田出了会儿神。麦浪翻涌着,风里带着麦香,和鼎腹里残留的粟米气息隐隐呼应。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跟着导师跑工地的学生,第一次见青铜鼎时,也是这样蹲在边上,看导师用毛刷细细清理,听导师说:“青铜器不只是文物,是古人的生活,是他们的信仰,你摸着它,能感觉到它还带着当时的温度。”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铜器冰凉坚硬。直到后来,他在陕西挖过一座战国墓,墓里的青铜灯盏里还留着灯油的痕迹,灯光仿佛还在眼前晃;在山西清理过一组汉代铜釜,釜底的烟炱厚得能刮下来,像是刚从灶上挪开。慢慢才明白,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里,藏着的是烟火气,是一代代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