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遵化(第2页)

 “陛下,万万不可!”孙承宗闻言,再次大惊失色,比刚才听到蓟州决战还要激动,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万乘之尊,九五之君,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岂能、岂能亲冒矢石,身临险境?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倘有万一……臣万死莫赎啊!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老师不必多言。”朱由检上前,亲自将孙承宗搀扶起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朕意已决。国家危难至此,敌寇深入腹地,百姓惨遭涂炭,朕岂能安坐宫中,坐视河山破碎?朕必须去!朕与将士们同在,方能鼓舞三军士气,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皇帝没有抛弃他们,正在与他们并肩作战!”

 他看着孙承宗焦虑的眼神,放缓了语气:“不过,老师放心。朕非好武贪功之辈,亦知军国大事,需统筹帷幄。此行,大军指挥调度,一应军务,皆由老师全权决断,朕绝不干预。!零·点?墈¨书` -吾¢错+内¢容`朕身边自有虎贲营护卫,不会轻易涉险。朕此行,只为坐镇中军,稳定军心,为老师掠阵,与我大明百万将士,共赴国难!”

 孙承宗看着年轻皇帝眼中那份超乎寻常的冷静和决绝,以及那份坦诚和信任,原本还想再劝的话语,终究是咽了回去。他明白,皇帝此举并非鲁莽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心。皇帝亲征却放权,这既是对他孙承宗前所未有的信任,也是一种破釜沉舟、与国偕亡的姿态,更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前线将士的血勇之气。

 “臣……领旨!”孙承宗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哽咽,他不再叩首,而是深深地躬身一揖到底,“老臣……必不负陛下所托,纵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亦要在蓟州,为陛下,为大明,挡住建奴!”

 “好!”朱由检用力拍了拍孙承宗的肩膀,“即刻去办吧!时间紧迫,拟旨,盖印,以最快的速度发出!六百里、八百里加急,飞马传驿,遍告天下!告诉那些总兵、巡抚、参将、游击,国难当头,勤王救驾,但有迟疑、观望、迁延者,立斩不赦,夷其三族!”最后几句话,朱由检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寒刺骨,杀气腾腾。

 “遵旨!”孙承宗不再有丝毫犹豫,眼中也燃起了熊熊战意,领命而去。很快,一道道加盖玉玺、措辞严厉的圣旨,如同雪片般飞出紫禁城,由早已待命的快马信使,带着皇帝的雷霆之怒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冲出京城,奔向大明各处边镇和重镇。整个京师的官场,乃至整个北方的神经,都因为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决绝和破釜沉舟的姿态而骤然绷紧,一股前所未有的战争阴云,开始笼罩在帝国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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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京师那如同上紧了发条般的紧张忙碌不同,此刻的遵化城,弥漫着一种奇异到令人窒息的肃杀与平静。

 时间已是大安口失陷后的第五天。城外,广阔的平原上,后金的游骑如同幽灵般出没,卷起阵阵烟尘,刺探着这座坚城的虚实。但更大规模的主力部队,尚未抵达。

 城内,却几乎看不到一丝属于繁华州城的景象。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两旁的店铺民居门窗紧闭,有些甚至已经被拆除了门板,用作守城材料。只有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士兵迈着整齐步伐巡逻而过,或是推着独轮车匆匆搬运着箭矢、火药。

 遵化,早已是一座纯粹的“军城”。

 早在数月之前,一道来自京城的旨意便抵达此地。在新提拔的副总兵石廷柱和顺天巡抚王元雅的主持下,城中及左近的老弱妇孺,便已分批次、有组织地向后方的蓟州、玉田等地迁移安置。如今留在这座城里的,只有一万两千名官兵,当然精锐家丁只有数百人,还有二千的盔甲稍好的营兵,剩下的都是屯田的卫所兵。

 城墙之上,更是壁垒森严。原本就颇为坚固的城防,在过去几个月里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墙体被夯实加厚,垛口修葺一新,角楼箭楼上都增设了床弩和小型佛朗机炮。城门后方,巨大的沙袋、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墙根下,一排排火铳手正在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兵器,弓箭手则在检查弓弦和箭囊。

 一万两千名守军,遍布在城墙的各个角落,神情凝重,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城外,那眼神深处,混杂着紧张、决绝,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鞑子……总算是来了……”一个年轻些的士兵紧了紧握着长枪的手,手心有些汗湿,声音带着点干涩。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打起精神!咱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这城墙!没看到城防加固、粮草充足?朝廷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把自个儿的位置守好,别的少想!”

 恐惧是真实的,但决心也是真实的。支撑他们站在这里的,是对家人的牵挂,是对入侵者的刻骨仇恨,是军人最基本的职责,还有那隐约感受到的、来自京城最高层不同以往的重视和准备。他们被告知的任务,就是死守。没有人敢去想援军的事情,他们只知道,身后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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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楼之上,副总兵石廷柱,正与顺天巡抚王元雅并肩而立。石廷柱年约四十,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一道浅浅的刀疤划过眉梢,更添几分悍勇之气。他身披一套精良的铁甲,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城外渐渐增多的后金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