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叛徒(第2页)
朱由检眼皮未抬,目光仍在沙盘上那条红线与黑点之间微不可察的距离上停顿了两息,这才淡淡道:“宣。”
随之,帘影一动。那所谓的“密使”并非旁人,正是图赖本人。他在佯攻前的最后时刻独自潜来,冒着被多尔衮亲兵察觉、当场碎尸的极大风险,只为献上他最后也是最沉重的投名状。
图赖入帐的姿态近乎卑屈。他没有维持八旗贵胄的任何体面,几乎是匍匐着爬至帐内中央。一头叩在金砖上,发出沉钝的闷响。冰冷的砖面不带温度,反倒像给了他一丝镇定。他伏地如死物,口中急促而低哑:“罪奴图赖,叩见天朝皇帝陛下!陛下圣安!”
声音里,尽是自毁之意,仿佛以最卑微的姿态切断过去。
“起来吧。”朱由检的声音平平,听不出半点喜怒。
“罪奴不敢。”
“朕让你起来。”
图赖这才颤巍巍起身,仍弯着腰,双手垂于身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头始终不敢抬起。他身上的甲片在灯下反着黯淡的光,边缘磨得卷起毛刺。那是连年征战与粗砺生活在金属上留下的痕迹,也是在他心上刻下的痕迹。
朱由检端详着他,像在看一柄曾经指向自己的刃,又像在看一匹终于放下嚼子的野马。他的语气仍很平:“多尔衮让你来送死。你心中,可有怨恨?”
图赖身子一颤,那是一种被直指心口的震惊。他几乎本能地再次跪倒,膝盖在砖上砸出闷响。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缝隙,他的声音因极力压抑而颤抖:“回禀陛下!奴才不敢怨恨,奴才只有……刻骨的仇恨!”
他猛地抬头,泪与鼻涕糊了一脸,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因激动扭曲。他喘了两口粗气,像要从胸腔深处把那些年埋下的骨刺一根根拔出来:“陛下有所不知!奴才的祖父,当年是庄亲王舒尔哈齐座下最忠心的亲信。只因庄亲王心向大明,不愿与天朝为敌,便被他那狼心狗肺的兄长努尔哈赤罗织罪名,幽囚至死!我祖父亦在那场清洗中,被枭首示众,尸骨不得入土!”
他咬牙,腮上筋跳:“奴才的父亲,受尽驱使。那时奴才便知,所谓‘汗帐之法’,不过强者以血立威。奴才这一生,从不敢忘记这几十年的血海深仇!奴才不是为皇太极尽忠——奴才只是借他的旗,养着自己的命,寻一个天时地利,为我舒尔哈齐一脉的冤魂,讨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