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却又纯粹的旋律(第3页)
沈砚卿望着她单薄的身影,突然觉得这破败庙宇比任何琼楼玉宇都要明亮。兔群在她脚边挤作一团,啃食着新鲜的野菜,而她哼着不成调的佛偈,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莲花。窗外寒风呼啸,他却感到心口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原来在这吃人的世道里,真有人如莲花般,在淤泥中守着最干净的信仰。
沈砚卿望着净慈专注喂兔的侧影,忽觉这画面与记忆深处某个场景重叠。恍惚间,梁平那张阴鸷的脸竟取代了少女,那人把玩着神笔,腕间雷纹刺青与净慈颈间褪色的平安结莫名相似。他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旧伤被指甲掐得渗出血珠——师父临终前那句“命定之人腕生雷纹”如惊雷炸响,而此刻眼前捧着兔子的少女,分明与预言中的描述丝丝入扣。
“你怎么了?”净慈察觉到他的异样,递来沾着清水的帕子,“伤口又疼了吗?”她的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却让沈砚卿下意识后退半步。他望着少女澄澈的眼睛,想起梁平在神雷殿里的狞笑,喉间泛起一阵腥甜。这算什么命定?是上天的慈悲,还是最恶毒的玩笑?要他将满心的仇恨与爱意,同时指向这如白纸般纯净的生命?
“没事。”他别开脸,声音沙哑得可怕。炉火噼啪爆开火星,照亮墙角蜷缩的兔群,也映出净慈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她默默收回手,继续用野菜逗弄着兔宝宝,轻声道:“住持说,每个人的命数都是佛祖写好的经文,我们只需虔诚诵读......”
沈砚卿突然笑出声,笑声惊得兔子们四下逃窜。这哪里是什么经文?分明是荒诞的戏码!那个以暴制暴的神雷殿主,与眼前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小尼姑,怎会是同一人?他摸向心口发烫的雷纹,苏映雪的名字在皮肤下隐隐跳动,而净慈哼起的佛偈却像温柔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夜色渐深,净慈在蒲团上合十诵经。沈砚卿望着她虔诚的背影,月光将雷纹刺青的阴影投在她肩头,恍惚间竟与梁平身披的黑袍重叠。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原来命运最残忍的,不是让他在仇恨中沉沦,而是在他几乎放弃希望时,将救赎与毁灭同时摆在眼前。
沈砚卿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灼烧,喉间干渴得像是要冒出火来。他死死攥住身下的草席,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扭曲。净慈慌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对、对不起!后山草药长得太像,我......我真的不知道有那种东西!”
少女颤抖着的手想将冷水递到他唇边,却被沈砚卿下意识挥开。陶碗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中,他看见净慈受惊后退的模样,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自责与恐惧。这让他仅存的理智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剜着心口——他怎么能将这无辜的姑娘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走...快走!”沈砚卿别过脸,将自己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与怒吼,“别留在这里!”然而净慈却没有离开,反而鼓起勇气靠近,用湿布轻轻擦拭着他额头上的冷汗:“住持说过,出家人当普度众生......我、我不能丢下你。”
沈砚卿猛地转头,却撞进她湿润的眼眸。药力在体内横冲直撞,眼前少女灰扑扑的僧袍、泛红的脸颊,都成了最致命的诱惑。他想起梁平手腕上的雷纹,想起梦中老者的预言,更想起这一个月来净慈为他采药、煮粥、照顾兔子的点点滴滴。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他意志的无情拷问。
“为什么......”他的声音破碎而沙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背负着什么!”沈砚卿痛苦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股令人疯狂的燥热。而净慈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将清凉的帕子覆在他掌心的伤口上。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少女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就像绒绒受伤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死去一样。”她的气息萦绕在沈砚卿鼻尖,带着野菜的清香与淡淡的佛香,竟意外地让他躁动的心微微平静了些。窗外夜色深沉,唯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古庙里交织成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