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的我就成了全家的福气(第2页)
家里的活计更是如此。母亲让他去喂鸡,他要么忘了关鸡笼,要么把糠撒得满地都是;五姐教他怎么快速剥玉米,他学了半天,指甲缝里全是玉米须,筐里的玉米粒却没多少。有次秋收,姐姐们跟着父亲在地里割稻子,镰刀挥得又快又稳,他拿着小镰刀在旁边比划,割了没几根就把自己的手划了个小口子,吓得母亲赶紧把他拉到田埂上坐着。
看着姐姐们弯腰劳作的背影,听着远处传来先生对姐姐们的夸赞,梁平心里像塞了团湿棉花,又沉又闷。他不是不想做好,只是无论怎么努力,好像总差着一截。姐姐们像天上的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而他,只是地上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连影子都显得灰蒙蒙的。
梁老汉对姐姐们的苛刻,像是拿尺子量着过日子。天不亮就喊她们起床,大姐要帮着挑水,二姐得去剁猪草,五姐年纪最小,也得蹲在灶房帮母亲烧火,稍有磨蹭就会被他沉脸训斥:“手脚麻利点!偷懒耍滑将来有什么出息?”
念书更是半点不含糊。大姐从县里带回的试卷,他总要翻来覆去地看,红叉超过三个就得追问:“这题为什么错?是不是上课没听讲?”二姐的作文被先生表扬了,他也只淡淡说句“别骄傲,下次写得更好才算本事”。有回五姐算术考了第九名,虽在班里仍是上游,却被他拿着卷子在油灯下训了半宿:“前面八个是长了三头六臂?你就不能争口气往前冲?”
可轮到梁平,梁老汉就像换了个人。早晨姐姐们忙着干活时,他会让梁平多睡会儿,说“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贪睡不碍事”;放学回来梁平把书包一扔就往外跑,他撞见了也只笑笑:“玩去吧,别闯祸就行。”有次先生托人带话,说梁平上课总走神,字也写得潦草,梁老汉听完摸了摸后脑勺,对传话的人说:“男孩子嘛,皮实,大了就懂事了。”
家里做了好吃的,鸡蛋总往梁平碗里堆,姐姐们多夹一筷子肉,母亲还没说话,他先开口:“让你弟弟多吃点,他是咱家的根。”姐姐们熬夜温书,他会催着“别熬坏了眼睛”,转头看见梁平在灯下摆弄弹弓,却乐呵呵地凑过去:“这玩意儿做得不错,明天爹陪你去打鸟?”
二姐有次忍不住跟母亲嘀咕:“爹对弟弟也太松了。”这话被梁老汉听见了,他难得沉下脸:“你们是丫头,将来总要嫁人的,不严着点教,出去要被人笑话。他是梁家唯一的小子,将来要顶门立户,现在自在点怎么了?”
梁平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父亲不是不爱姐姐们,只是那份爱里裹着沉甸甸的规矩和期望,而给自个儿的,却是没边没沿的纵容。可这份纵容,没让他觉得舒坦,反倒像背上了块越来越沉的石头——姐姐们在严苛里越长越挺拔,他却在溺爱里越来越没底气,连抬头看她们的勇气,都渐渐少了几分。
十岁那年的夏天,蝉鸣比往年更聒噪些,家里的气氛却不同了——大姐要参加高考,这是村里头一等一的大事。
往日里总围着他转的母亲,如今灶上炖着的鸡汤,第一碗先端给挑灯夜读的大姐;五姐写完作业,不再追着教他算算术,而是帮着大姐整理笔记;连梁老汉从地里回来,嗓门都压得低了些,怕吵着屋里看书的人。
家里的重心像被悄悄挪了地方,那份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散开了些。梁平第一次觉得,空气里都少了些沉甸甸的分量。他看着姐姐们脚步匆匆,看着父亲把攒下的鸡蛋都往大姐筐里塞,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突然化成了一股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