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人间烟火
李若溪正对着镜子整理红棉袄的盘扣,听见窗外传来伙计们搬嫁妆的吆喝声,指尖顿了顿,转头看向靠在床头的陈默。他手里捏着枚红绒球,正漫不经心地往喜字上粘,锁骨处那道浅粉色的印记在红棉袄的映衬下,倒像是胭脂晕开的痕。
“你听,”她对着镜子努了努嘴,声音里带着点嗔怪,又藏着点说不清的软,“外面都在搭喜棚、贴对子,连小石头都在帮着抬箱子,咱俩倒好,成天窝在这卧室里……”她转过身,看着他眼里的笑意,脸颊微微发烫,“你这体力也太好了,前儿绣娘来量尺寸,听见屋里动静,脸都红透了。”
陈默的耳尖倏地红了,手里的红绒球差点掉在地上。他放下东西走过去,帮她系好背后的盘扣,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力量又开始温顺地流淌——自从完成契约后,只要靠近她,这力量就安稳得像归巢的鸟,可一旦分开,又会隐隐躁动,逼着他靠近。
“不是故意的。”他声音低哑,看着镜中两人的倒影,她穿着大红嫁衣,眉眼间带着新娘的娇羞,而他穿着同色系的喜褂,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对,“医生说,契约的力量还在适应身体,得慢慢调和。”
李若溪从镜子里看他,忽然笑了,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我知道。”她转过身,指尖轻轻划过他锁骨的印记,“其实……也不全是抱怨。”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些天窝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倒像是偷来的安稳。”
窗外传来吹唢呐的调子,喜庆得有些喧闹。陈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等忙完婚礼,带你去山里住几天,那里安静。”
“去守木匣吗?”李若溪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还是想继续‘调和’力量?”
陈默被她逗得笑起来,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都想。”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若溪,谢谢你。”
“谢什么?”李若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谢我陪你‘窝’在卧室里,还是谢我……”
“都谢。”陈默打断她,声音认真,“谢你没放开我,谢你陪我扛过最难的时候,也谢你……愿意嫁给我。”
窗外的喧闹声突然大了些,像是有人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响。李若溪往他怀里靠了靠,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被契约捆绑的无奈,那些对梁想娣的愧疚,似乎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里,悄悄掺进了别的东西——是依赖,是习惯,或许还有一点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心动。
“好了,出去看看吧。”她推开他,拿起床上的红盖头,“总不能让长辈们以为,咱俩真把婚礼抛在脑后了。”
陈默看着她把红盖头放在梳妆台上,红绸子在阳光下泛着光,突然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再等会儿。”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点沙哑的温柔,“就一小会儿。”
窗外的唢呐还在吹,喜娘们的笑声顺着窗缝钻进来,和屋里的安静形成奇妙的呼应。李若溪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忽然觉得,这场被命运裹挟的婚礼,或许并不全是枷锁。至少此刻,这片刻的安稳,是真的。
李若溪正对着镜子把凤冠往头上戴,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回头就看见陈默伸手要解她嫁衣的盘扣,当即拍开他的手,脸上飞起两抹红霞。
“你干什么!”她嗔怪地瞪他,手里的凤钗差点戳到自己,“没听见外面都闹翻天了?李哲哥带着伙计们在贴‘囍’字,陈伯母正指挥人摆宴席,你倒好,一门心思往我身上扑。”
陈默的手僵在半空,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他看着她头上的凤冠流苏晃出细碎的光,喉结动了动:“不是故意的……”他声音低哑,带着点委屈,“靠近你,身上那股劲儿才顺。”
“顺也得忍着!”李若溪拿起胭脂往脸颊上抹,镜子里的自己眉眼绯红,倒真有了几分新娘的模样,“哪有婚礼当天白天就钻洞房的?老祖宗的规矩,拜完堂、敬完酒,闹过洞房,晚上才能……才能安安稳稳歇着。”她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却足够让陈默听清楚。
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混着喜娘们的笑闹:“新娘子准备好了没?新郎官该去接啦!”
陈默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看着她转过身,凤冠上的珍珠在光里闪闪烁烁。他伸手替她扶了扶凤冠,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眼里却藏不住笑意,“晚上……等晚上。”
李若溪被他看得脸红,转身从妆匣里拿出红盖头:“赶紧出去看看,别让我爹等急了。他今早还说,要是你敢怠慢了拜堂,就用扁担打断你的腿。”
陈默想起李大山抡斧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舍不得。”他帮她理了理盖头的边角,红绸子在她胸前铺开,像一片温暖的海,“若溪,等拜完堂,我带你去看木匣里的东西。”
“嗯?”李若溪愣了愣,“不是说要等婚后才能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陈默的声音里带着点狡黠,“给我的新娘子,开个特例。”
外面又传来催喊声,这次是老陈头的嗓门:“默默!磨蹭啥呢?吉时快到了!”
陈默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槛时又回头:“晚上……我等你。”
李若溪的脸“腾”地红透了,抓起桌上的苹果就往他背后扔,却被他灵活躲开,笑声从门外飘进来,混着鞭炮声,热闹得让人心头发暖。
她摸着发烫的脸颊,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自己,突然觉得,那些关于契约的沉重,那些对未来的惶恐,好像在这喧闹的喜日里,悄悄淡了些。
晚上……她悄悄念了一遍,指尖捏着红盖头的边角,红绸子的温度,烫得像心里那点悄悄冒头的期待。
陈家祖宅的院子里,百年银杏树上挂满了红绸,树下的青石板被扫得干干净净,却特意留了条从门口延伸到正厅的红毡子——那是李大山让人连夜从城里运来的上等红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着一团团暖云。这场婚礼,要把老祖宗的规矩全拾掇起来,还要比任何一场都盛大,因为它不只是两个年轻人的结合,更是两代人对黑风洞血契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