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一宿的红烛(第3页)
原来最好的规矩,从不在谱上,只在彼此的眼里,心里,和那点愿意为对方“不合规矩”的柔软里。
李若溪望着桌案上的红烛,烛芯明明灭灭,烧了大半宿,竟才下去小半截,蜡油凝成的珠串垂在烛身,像串没穿好的红玛瑙。她往陈默身边靠了靠,指尖点了点烛芯:“你爹这蜡烛是用什么做的?烧得比山里的松树油还慢,按这进度,怕是要烧到天亮。”
陈默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烛火在她眼里跳动,像两簇小小的暖焰。他想起早上老陈头塞给他蜡烛时,神神秘秘地说“这是用蜜蜡混着松脂熬的,加了点当归和枸杞的药油”,当时只当是寻常祝福,此刻才品出味来——当归是“归心”,枸杞是“长久”,老辈人总爱把话说在物件里,比直白的叮嘱更让人心里发暖。
“我爹说,当年他和我娘洞房,蜡烛烧到五更天就灭了,我奶奶念叨了半辈子,说‘烛短情浅’。”他拿起桌上的剪刀,轻轻剪了剪烛芯,火星子溅起来,又很快落下去,“所以这次特意让药铺的老张头熬了三个月,说要让这烛火比咱俩的日子还长。”
李若溪听得笑起来,肩头轻轻颤着:“哪有这么比的?日子长不长,看的是人,不是蜡烛。”话虽这么说,却忍不住往烛火凑了凑,暖光映得她眼底发亮,“不过这药油味儿倒挺好闻,不像寻常蜡油那么呛。”
“是你爹让人加的艾草。”陈默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纸包,“他说你打小怕虫,艾草能驱蚊,还能‘安神’——其实是怕咱俩累着,让这味儿提醒咱歇着。”
两人正说着,窗外传来李大山压低的嗓门,像是在跟老陈头争执:“我就说多加两把蜜蜡,你偏说要留着熬药膏!你看现在,烧得这么慢,孩子们该着急了!”老陈头的声音跟着飘进来:“急什么?慢工出细活,日子就得慢慢熬才甜……”
李若溪和陈默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原来这蜡烛烧得慢,是两个老头在背后较劲——一个怕烛短,一个怕熬不透,说到底,都是把心悬在孩子们的日子里。
陈默吹灭了桌上的灯,只留着那支红烛。月光从窗缝钻进来,和烛火缠在一起,在地上织出片温柔的光影。他握住李若溪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烛火的温度:“其实慢挺好的。”他声音低哑,带着点刚被暖风吹过的软,“能多看看你,多想想往后的日子。”
李若溪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红烛还在安静地燃着,蜡油顺着烛身往下淌,滴在铜盘里,慢慢积成小小的丘,像在攒着什么念想。她忽然明白,老辈人守着那些蜡烛的规矩,不是迷信,是怕孩子们走得太急,忘了日子是要慢慢过的——就像这烛火,烧得慢些,才能把光和暖,一点一点,渗进往后的朝朝暮暮里。
窗外的银杏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应和着烛火的节奏。两个年轻人依偎在红烛旁,听着彼此的心跳和烛火的噼啪声,忽然觉得,这烧得慢悠悠的蜡烛,倒像是老辈人递过来的接力棒——把他们当年没说够的温情,没守够的日子,都借着这暖光,传给了眼前人。
天亮时,红烛果然还剩小半截,烛芯上结着颗小小的烛花,像颗没绽开的红豆。李若溪看着它,突然笑了:“你看,它在等咱们呢。”
等什么?等日子像这烛火一样,慢慢燃,稳稳暖,把所有的规矩和牵挂,都熬成锅甜滋滋的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