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光,黑暗也有亮(第2页)
姜山猫着腰钻进树林,借着芦苇和矮树丛的掩护,跟在马车后。怀里的龟甲烫得惊人,连山卦的纹路在眼前铺开,竟像张活地图,标出了马车要去的方向——是江边的货轮码头。
洋人驱赶着马车跑得急,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哐当响。他瞅准一处下坡,猛地提气——那股翻涌的力量突然找到了出口,像被捅破的堤坝,顺着双腿灌下去。他跑得比风还快,草叶划过脸颊竟不觉得疼,转眼就抄到了马车前头。
他捡起路边块碗口大的石头,照着马眼的方向蓄力。体内的力量还在涨,玄清道长的百年功力像条苏醒的蛇,缠着他的胳膊往上爬。他想起王五的刀,想起那些在乱世里不肯低头的人,突然明白了:所谓功力,从不是用来藏着的,是要在该出手时,能砸开一个窟窿。
“驾!”赶车的洋人甩着鞭子,没注意路边窜出的身影。
姜山把石头狠狠掷出去。不是砸马,是砸向马车与辕杆连接的铁扣。“哐当”一声脆响,铁扣崩裂,车厢猛地歪向一边,吓得马扬起前蹄人立起来。
车厢里传来惊呼和咒骂。姜山趁机冲过去,一把扯开车门——那女孩正缩在角落,怀里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跟我走!”他吼了一声,拽起女孩的胳膊就往树林里跑。
洋人的枪声在身后炸开,子弹嗖嗖地打在树干上,溅起细碎的木屑。姜山拖着女孩往陡坡下滚,碎石划破了他的裤腿,渗出血来,可他半点没松劲。直到滚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才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女孩吓得直哭,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出声。姜山摸出怀里的龟甲,借着树叶漏下的光看她——这孩子的气脉里,有一点怯生生的绿,像初春刚冒头的草芽。
“往山上跑,”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把炒米塞给她,“找敲钟的地方,那里安全。”
女孩点点头,攥着炒米的手在发抖。姜山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突然觉得体内那股力量温顺了许多,不再是横冲直撞的洪水,倒像条绕着他手腕盘旋的溪流。
他想起父亲说的“传下去”。或许根本不用找什么特定的人,只要在这黑夜里,多护一个孩子,多留一点善意,那些刻在龟甲上的真义,自然就活了。
远处传来洋人的叫骂声,姜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故意踩出响动——得把这些人引开,离那孩子远些。
风里好像飘来大刀王五当年在镖局前练刀的呼喝声,十六七岁的少年,凭一把刀护住一条街的安宁。姜山笑了笑,摸了摸怀里发烫的龟甲,脚下的步子更稳了。
这世道再黑,总有人要做那提灯的人。
姜山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那点炒米给了女孩,他自己已经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刚才爆发的力气像潮水退去,腿肚子有点发飘,可体内那股翻涌的力量还在,像团烧不尽的余烬,暖着他的筋骨。
“活下去,才能做后面的事。”他对自己说,目光又落回洋人马车消失的方向。那些传教士的马车上,总该有吃的吧?说不定还有被他们搜刮来的干粮、罐头——他在渡口见过洋人扔的铁皮罐子,里面装着黄澄澄的肉,闻着就香。
他顺着车辙印往回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饿了两天的人。体内的力量仿佛在指引方向,让他避开碎石堆,踩在最稳当的土路上。路过刚才被砸坏的马车时,他捡起根断裂的辕木,掂量了掂量,沉甸甸的正趁手。
远远看见几个洋人在路边抽烟,马车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车夫正蹲在车旁检查损坏的铁扣。姜山猫腰钻进草丛,像头蓄势的豹子,眼睛盯着那马车的后厢——那里多半放着物资。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力量顺着胳膊流到掌心,辕木被他攥得咯吱响。突然想起王五年轻时,凭着一把刀就能在集市上震慑流氓,那份胆气,或许比力气更重要。
趁着洋人转身点火的空档,他猛地窜出去,几步冲到马车后。后厢的锁是黄铜的,他用辕木狠狠砸了两下,锁扣就松了。掀开帆布一看,里面果然堆着麻袋,有面粉,还有几盒铁皮罐头。
“谁?!”车夫发现了他,惊叫着站起来。
姜山扛起一袋面粉,抄起两盒罐头,转身就跑。洋人的喝骂声、枪声在身后炸开,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前面的树干上。他不敢回头,只觉得体内的力量全涌到了腿上,脚下像生了风,扛着几十斤的面粉竟比空着手还轻快。
跑到芦苇荡边缘时,他听见身后没了动静——洋人大概觉得不值当为袋面粉追进这迷魂阵似的芦苇丛。姜山靠在芦苇秆上喘气,把面粉袋往地上一放,“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江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