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云雷电草原蓝天野

都叫我醉酒仙

老怪物喝到后半夜,酒劲直冲天灵盖,摇摇晃晃走到城外的石桥上,再也撑不住,往桥洞下一堆干草里一钻,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睡死过去。他黑袍敞开着,露出里头红肚兜,枯瘦的胳膊腿看着不起眼,可那胳膊肘、膝盖头,摸着全是硬邦邦的腱子肉,是常年练功练出来的紧实。


 三更天刚过,桥那头悄没声息来了几个高鼻梁的洋人,领头的手里拎着根铁棍,身后跟着俩精壮汉子,正是专在夜里抓猪仔仔”的。几人打着手电筒往桥洞照,一眼就瞅见了缩在草堆里的老怪物。


 “头儿,这儿有个老的。”一个汉子低声说,用手电筒戳了戳老怪物的胳膊,“看着瘦,摸着挺结实,全是硬肉。”


 领头的洋人皱了皱眉,用生硬的中文嘟囔:“老了点,不过船上还缺几个填数的。抓回去能干活就留着,不能干活……”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俩汉子对视一眼,蹑手蹑脚走过去,掏出个大麻袋猛地套在老怪物头上。老怪物正梦见拿姜念练绵掌,被这一闷,哼都没哼一声,只咂了咂嘴。俩汉子赶紧架胳膊抬腿,想把人抬起来,谁知这老头看着干瘦,竟重得像块石头,俩人憋得脸红脖子粗,才勉强把他塞进停在桥下的小推车。


 “这老东西……够沉的。”一个汉子喘着气,拍了拍麻袋,“骨头比石头还硬,别是块难啃的料。”


 领头的洋人踹了麻袋一脚:“管他难不难啃,先拉上船再说。走!”


 小推车吱呀作响地往河边去,麻袋里的老怪物翻了个身,还在嘟囔:“姜念……再打三巴掌……”浑然不知自己这把老骨头,竟被当成了能干活的“猪仔”,要被拉去远渡重洋了。


 船舱底层密不透风,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霉味。被捆在柱子上的人们耷拉着头,有的低声啜泣,有的眼神空洞望着黑漆漆的顶。


 老怪物被塞在角落里,麻袋早被他不知何时挣破了,此刻正揉着发麻的胳膊,酒劲还没全过,脑袋昏沉沉的。他瞅着周围这群人,皱起眉头,突然扯着嗓子喊:“喂!你们这是咋了?”


 没人理他,只有个年轻人抽了抽鼻子,眼泪掉得更凶。


 老怪物不耐烦地踹了踹旁边的木箱:“喊你们呢!刚才不还挺好?怎么喝着喝着酒,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是嫌酒不好,还是菜不对味?”


 他这话一出,周围死寂的人群终于有了动静,纷纷扭头看他,眼神里全是惊愕。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颤巍巍地说:“老哥……你醒醒吧,这不是喝酒的地儿,咱们是被抓了,要被卖到外洋当牲口使唤啊!”


 “卖外洋?”老怪物摸了摸下巴,突然乐了,“卖就卖呗,哭啥?外洋的酒说不定更带劲。”他晃悠着凑到老汉跟前,“倒是你们,刚才我好像还听见有人哼小曲,怎么转眼就跟丧了考妣似的?没劲!”


 旁边个壮实汉子急了:“老爷子你疯了?到了那边,累死病死都没人管!能不愁吗?”


 “愁有屁用。”老怪物撇撇嘴,突然挣了挣手上的麻绳,“咔嚓”几声,粗麻绳竟断成了几截。他活动着手腕,嘿嘿笑:“一群傻小子,有哭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这破船凿个洞。”


 众人看傻了眼,眼睁睁看着这干瘦老头像撕面条似的扯断了绳子,还在那儿嘟囔:“抓我的时候倒挺能耐,捆人的绳这么不经拽……早知道不跟你们费唾沫,直接拆了这破笼子喝酒去。”


 他往舱门瞅了瞅,突然拍了拍旁边那汉子的肩膀:“别哭丧了,等会儿我开个口子,想跑的跟我走,不想跑的继续在这儿愁眉苦脸——反正我得找地方再喝两坛,刚才那酒还没喝够呢!”


 老怪物蹲在木箱上,眯着眼打量刚从舱门走过的洋人守卫,那高鼻梁深眼窝,下巴上还留着卷卷的胡子,突然乐了,拽了拽旁边汉子的胳膊:“哎,你说这洋人是个啥东西?”


 汉子正愁得唉声叹气,被他一问愣了愣:“就是……就是外洋来的人呗。”


 “人?”老怪物撇撇嘴,往地上啐了口,“我看不像。你瞅那鼻子,跟我上次在山里见的野山羊似的,直挺挺戳着;还有那胡子,卷得跟羊毛毡子似的——莫不是山里的羊成了精?”


 周围几人被他逗得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怕被外面的守卫听见。那老汉摇摇头:“老哥别瞎说,他们是红毛鬼子,凶得很,手里的枪能打死人。”


 “枪?”老怪物摸了摸下巴,突然站起身,几步窜到舱门后,扒着门缝往外瞅,“就是那黑管子?上次见有人拿它打鸟,没我的石子准。”他突然冲那洋人守卫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还山羊精呢,走路顺拐,没我家后山的野山羊利索。”


 旁边的年轻人忍不住问:“老爷子,您不怕他们?”


 “怕?”老怪物瞪起眼,“我当年在山里,连熊瞎子都被我薅过毛,还怕这几只‘山羊精’?”他突然压低声音,冲众人招手,“想不想出去?我瞅着这船板薄得很,一脚就能踹个窟窿。等出去了,咱们找他们的酒窖,管够喝!”


 他正说得兴起,舱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洋人守卫举着枪吼了句什么,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老怪物非但不怕,还冲他咧嘴笑,故意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胡子,学着洋人的样子耸了耸肩:“哟,山羊精还会叫呢?就是嗓门太破,不如我家那只老山羊叫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