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卫美人(第2页)
他指着那漆黑的屏幕,仿佛指着铁证如山的罪证:“你不是人!卫璃!你到底是什么?!”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濒临崩溃的疯狂。
卫璃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湖。然后,她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红色的裙裾无声垂落,没有一丝褶皱。她没有看林简指着她的手机,也没有看林简那因惊惧而扭曲的脸,目光反而投向窗外那片沉沉的、没有星月的黑夜,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远而不可知的地方。
“林简,”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穿透了林简耳中的嗡鸣,“有些答案,知道了,未必是幸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而沉重的东西。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过于精致的侧脸轮廓,却投下浓重的阴影。
“我名卫璃,”她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清晰而寒冷,“生前……确系此地住户。”她的目光扫过这间陋室的四壁,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所栖身之处,便是我……身陨之所。”
“身陨”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林简的心脏。他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画架才勉强站稳,画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年前,”卫璃的声音很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场大火。彼时,我亦如你一般,困顿潦倒,租住于此。电路老旧,星火燎原……沉睡中,便再未醒来。”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块巨大的、被烟熏火燎过的黑色污迹上,那是林简搬进来时就有的,房东老胡曾用劣质油漆潦草覆盖过,但依旧狰狞。
林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老胡闪烁的眼神,想起前租客“疯了”的传言……原来所有的怪异,都源于此!
“那你……为何滞留不去?”林简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恐惧并未因真相的揭露而消散,反而更深地攫住了他。他想起那些共处的夜晚,想起她指尖的冰冷,想起她畏光的本能……一个活生生的鬼魂!他竟然和一个鬼魂朝夕相对了这么久!
卫璃缓缓转回视线,落在林简脸上,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像是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艘?艘!晓?说`惘, /追?醉`辛?章′結-
“执念。”她轻轻吐出两个字,目光移向林简的画架,上面还摊着那幅未完成的、属于她的肖像草图,“生前痴迷丹青,却天不假年,未尽其志。一缕残魂,因执念而困于方寸。见你画艺虽稚拙,心性尚诚,根骨亦存几分灵性……便想着……”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她是为画而来,为那份生前未竟的痴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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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简脑中一片混乱,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交织。他想起了她那些神乎其技的指导,想起了自己笔下越来越有生气的画作……这一切,竟都源于一个女鬼的执念?
“你教我画画……”林简喃喃道,声音发飘,“就是为了……完成你生前的心愿?利用我?”
卫璃沉默了片刻。陋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林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起初,或有一二。”她承认得很坦然,目光坦荡地看着林简,“然人心非铁石。朝夕相对……”她的话语再次停顿,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林简惊惶失措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你待我,赤诚。纵然心有疑惧,亦未存加害之心。这份心意,纵然是魂体,亦非草木。”
林简怔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些挣扎、恐惧、困惑下的本能善意,竟能被一个“鬼”如此清晰地感知。他看着卫璃那张苍白得不似活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坦然的交代,有对往事的追忆,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他无法理解的沉重与决绝?
“你……”林简喉头滚动,无数问题堵在胸口,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卫璃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未尽的话语。她望向窗外,天色依旧漆黑,但远处城市的光污染在天幕边缘晕染开一层不自然的灰白。
“天快亮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需暂避。”她不再看林简,红色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稀薄,如同水中晕开的墨迹。
“等等!”林简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寒刺骨的虚无。卫璃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迅速变得透明、模糊,最终完全消失在陋室那昏黄的光线与浓重的阴影交界之处,只留下空气中那一缕若有似无的、雨打栀子般的冷香。
林简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残留的寒意直透骨髓。陋室里空空荡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惊悚的幻梦。只有地上歪倒的三脚架和手机,以及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红衣女子肖像,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恐怖现实。
他像个被抽掉骨头的木偶,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并非仅仅来自那触碰,更是从心底深处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他捂住脸,指缝间是压抑不住的粗重喘息和身体细微的颤抖。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鬼!他朝夕相处、甚至曾隐约心动的女子,竟然是一个滞留阳间三年的亡魂!这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
一夜无眠。第二天,林简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像个游魂一样飘出了城中村。他需要一个坚实的、能将他从这疯狂的臆想中拉回现实的锚点。他想到了陈禹,他高中时的死党,现在在市局法医中心工作,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和科学狂人。
市局法医中心那特有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强烈得几乎能盖过一切。林简坐在冰冷的金属排椅上,感觉那味道正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搅得他本就混乱的胃更加难受。他等着陈禹结束手头的工作。
终于,解剖室厚重的门滑开,陈禹走了出来。他穿着浅蓝色的手术服,口罩拉在下巴上,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看到形容枯槁、眼神涣散的林简,他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走过来,用力拍了下林简的肩膀。
“嚯!林大画家,你这是……又熬了几个通宵搞创作?还是被哪个催稿的编辑追杀到我这避难来了?”陈禹开着玩笑,试图驱散好友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低气压。
林简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陈禹……我……我可能撞鬼了。”
陈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盯着林简看了几秒,眉头慢慢拧成一个疙瘩:“你说什么?撞鬼?”他伸手探了探林简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我就说你们搞艺术的……”
“不是幻觉!”林简猛地抓住陈禹探过来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陈禹都皱了下眉。林简的手冰冷,还在微微发抖。“是真的!她叫卫璃!住在我那个破房子里!她……她怕光!她没有体温!她的手冷得像冰!昨晚……昨晚直播,镜头都拍不到她!她就坐在那里,可镜头里什么都没有!”林简语无伦次,急切地想把所有匪夷所思的细节都倾倒出来,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疯子。
陈禹的表情从玩笑变成了严肃,再到凝重。他反手握住林简冰冷颤抖的手腕,把他拉到旁边一间空着的物证分析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嘈杂。
“冷静点,林简。”陈禹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职业性的审视,“慢慢说。从头说,把你遇到这个‘卫璃’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不要遗漏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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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分析室里,冰冷的金属台面和柜子反射着惨白的光线。林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从那个雨夜的初遇,到卫璃神秘的出现消失,到她诡异的体温和畏光,到她指导画作带来的改变,再到昨晚那场颠覆性的直播事故……他越说越急,越说越乱,有些地方颠三倒四,但每一个细节都透着真实的恐惧和混乱。
陈禹全程没有打断,只是抱着手臂,眉头越锁越紧,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当林简提到“卫璃”这个名字,说到她自称死于三年前那场大火时,陈禹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放在臂弯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林简终于说完了,大口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寻求认同的渴望,死死盯着陈禹。
陈禹沉默了很久。分析室里只剩下林简粗重的呼吸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他的目光在林简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又像是在做某种艰难的决定。
“林简,”陈禹终于开口,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你刚才说……她叫卫璃?死于三年前那场城中村大火?”
“对!她自己说的!”林简急切地点头。
陈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缓缓站起身,走到角落一个带锁的金属档案柜前,拿出钥匙,打开。柜子里是排列整齐的蓝色档案夹。他手指在标签上快速划过,最终停在一个标着“xx城中村xx号火灾案(已结)”的卷宗上。他抽出厚厚的卷宗,走回金属台前,“啪”地一声,将卷宗重重地放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震起一小片灰尘。
“三年前,你租住的那个城中村xx号,确实发生过一起火灾。”陈禹的声音干涩,“死者一人,女性,身份确认……”他翻开卷宗,手指点在一张现场尸体的初步勘验照片上。照片是黑白的,像素不高,但足以看清那是一具被严重焚毁的尸体,蜷缩在焦黑的废墟角落,形态凄惨。“……卫璃。”
林简的视线落在照片上那扭曲焦黑的轮廓上,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他猛地捂住嘴,差点当场呕吐出来!照片旁边附着身份信息:卫璃,女,24岁,生前职业:自由插画师……死亡时间……三年前……
冰冷的文字和照片,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林简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卫璃没有说谎!她真的是一个死人!一个在三年前那场大火中化为焦炭的亡魂!
“不……不可能……”林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扶着冰冷的金属台才没倒下去,“那……那和我在一起的……是谁?”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陈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快速翻动着卷宗厚厚的纸张,发出哗啦的声响。他的脸色越来越沉,眉头锁得死紧。终于,他的手停在其中一页尸检报告的结论部分。他指着上面几行打印出来的小字,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戳破纸张:
“你看这里!”陈禹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当时的尸检报告……明确记载:死者卫璃,尸表及深层组织严重碳化毁损……但!其心脏部位,提取的微量残余心肌组织样本……”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念道,“……显示其dna序列存在极其罕见的、非正常的端粒酶活性残留痕迹!”
林简茫然地看着他,这些专业术语如同天书。
“简单说,”陈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林简,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科学认知被挑战的剧烈动摇,“按照现代医学和法医理论,人死之后,细胞停止分裂,端粒酶活性会迅速消失!可这份报告显示,卫璃的尸体……在她死亡相当一段时间后,她心脏部位的某些细胞,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类似‘活性’的信号!这……这根本解释不通!当时的法医把它归为极端高温下组织产生的某种罕见异常反应,或者检测污染……但这个结论,一直存在争议!”
非正常的端粒酶活性残留?心脏部位?林简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卫璃冰冷的指尖触感、她畏光的本能、那空无一物的直播画面……所有碎片,在这一刻,被这份冰冷的、充满科学悖论的尸检报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强行拼凑在了一起!
他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鬼”!而是一个……连科学都无法解释其存在状态的怪物!一个在三年前被烧成焦炭、但心脏深处却残留着某种“活性”悖论的亡灵!
“那……那她……”林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几乎将他淹没。
陈禹猛地合上卷宗,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林简!不管你遇到的是什么,它绝对不正常!极度危险!你不能再待在那个房子里!立刻搬走!离那个‘东西’越远越好!我帮你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