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尸变(第3页)
说来也怪,那暗红色的绳索一缠上去,布下那疯狂挣扎的力道,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下来!那令人心悸的冲撞和嘶吼,渐渐变成了沉闷的、不甘的呜咽和抽搐。
老张头丝毫不敢放松,直到将那卷红绳几乎全部缠完,打上最后一个复杂无比的死结。他这才松开手,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灰败,汗水浸透了棉衣的前襟。
裹尸布下,只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抽搐,像被扔上岸的鱼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那股浓烈的腐臭和血腥气似乎也被这厚重的帆布和诡异的红绳暂时封印住了。
我瘫软在地,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冻得我直哆嗦。化妆间里一片狼藉,翻倒的推车,散落的化妆品,破碎的玻璃瓶,还有中央那个被厚重裹尸布和诡异红绳捆得严严实实、仍在微微蠕动的“包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噩梦般的搏斗。
“张……张师傅……”我喉咙干得冒火,声音嘶哑得厉害,“它……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张头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缓了好一会儿,才疲惫地睁开眼,指了指那怪物仅剩的一只脚踝露在裹尸布外的一小截皮肤。借着惨白的灯光,我赫然看到,那青灰色的皮肤上,竟然纹着一个极其古怪的图案——像是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被缠绕的藤蔓紧紧束缚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和不祥。
“看见了?”老张头的声音沙哑无力,带着深深的倦意,“‘缚魂纹’……老辈子盗墓贼里一些亡命徒才敢弄的东西。据说是请邪门的‘师傅’刺上去的,下到凶穴里能‘镇’住墓里的东西,给自己壮胆辟邪……哼,邪上加邪!活人沾上这鬼东西,死了都不得安生,怨气煞气比普通横死鬼重十倍!那瓦罐……”他喘了口气,“怕是刚从哪个要命的凶坟里刨出来的陪葬品!阴气入骨,沾了生人气,能不炸尸吗?”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盗墓贼?凶穴?缚魂纹?这些词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脑子。难怪!难怪这尸体邪门到这种地步!
“那……那现在怎么办?”我看着那还在微微抽搐的“包裹”,心有余悸。
老张头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走到那个怪物旁边,俯下身,将之前从铁皮柜里拿出的那几个黄纸包,小心翼翼地、隔着裹尸布,分别塞在了那东西的头顶、心口和脚底的位置。
“暂时压住了。”他做完这一切,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些,“等天一亮,阳气足了,叫馆里联系特殊部门的人来处理吧。这种‘东西’,咱们处理不了根儿。”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一个小小的、用红布缝成的三角护身符,上面用墨笔画着些看不懂的符文,针脚歪歪扭扭,看着有些年头了。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塞进我还在发抖的手里。
“拿着,小子。自己做的,不值钱。里头有点庙里的香灰,还有几粒陈年的糯米。”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我,里面没有了平时的调侃,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过来人的沧桑,“干咱们这行,见多了,就懂了。这世上有些事儿,说不清道不明,但该怕的,还是得怕。拿着它,多少……能定定魂。”
那小小的三角护身符入手粗糙,带着老张头棉衣口袋里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陈年香火味。我紧紧攥着它,冰冷的指尖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刚才几乎被吓散的魂魄,仿佛被这小小的物件一点点拽了回来,重新凝聚在冰冷的躯壳里。
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光线艰难地透过化妆间高处的窗户,驱散了些许黑暗,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和浓重的腥腐味。特殊部门的人来了,穿着严密的防护服,动作专业而沉默,像处理某种极度危险的生化废料。他们小心地将那个被裹尸布和红绳捆得严严实实、早已不再动弹的“包裹”装入一个特制的、带有复杂锁扣的金属箱中。沉重的箱盖“哐当”一声合拢、锁死,那声音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像关上了地狱的一道缝隙。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金属箱被抬走,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红布三角护身符。老张头站在旁边,脸色依旧灰败,但腰杆挺直了些,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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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递上了辞职信。李主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眼神却飘忽不定,似乎也急于摆脱这桩邪门的麻烦。他签字的动作很利落。
走出殡仪馆大门的那一刻,外面阳光刺眼。我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和尘埃味道的空气,竟觉得无比清新。仿佛从一个冰冷粘稠的噩梦中终于挣脱出来,重新回到了充满烟火气的、活生生的世界。我把口袋里那点可怜的工资和那个小小的红布护身符放在一起。护身符的棱角硌着掌心,提醒我昨夜经历的一切并非虚幻。
日子似乎回到了正轨。我在一家昼夜喧嚣的24小时便利店找了份新工作,明亮的日光灯,冰柜的嗡鸣,顾客扫码的嘀嘀声,泡面和关东煮的味道……这一切都充满了嘈杂却踏实的“生”气。我试图把那晚的经历彻底埋进记忆深处,连同那个护身符一起,塞进了出租屋抽屉的最底层。
直到那个闷热的夏夜。我值夜班,店里空无一人,只有空调单调的送风声。我百无聊赖地靠着柜台刷手机。突然,店外寂静的街道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
“嗒…嗒…嗒…”
是脚步声。僵硬,拖沓,每一步落地都带着一种沉滞的重量感,像是穿着湿透的硬皮鞋在水泥地上艰难地拖动。
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我努力构筑的平静假象!我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变得冰凉僵硬。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蛇一样窜上来。
那诡异的脚步声,在便利店紧闭的玻璃门外,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停下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空调的送风声似乎都消失了。只有我擂鼓般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撞击,震耳欲聋。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脖子像生了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转向那扇明亮的玻璃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静静地投射在空荡的人行道上。
可是,就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在玻璃门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小片极其模糊、极其黯淡的湿痕,正悄无声息地洇开。那形状,像是一只沾满了污泥的……鞋印。
心脏骤然紧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抽屉底层那个小小的、粗糙的红布三角护身符,此刻仿佛隔着木板和距离,散发出微弱却灼人的热度,无声地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老张头嘶哑的警告,如同幽灵的低语,再次无比清晰地回荡在耳边:“……活人沾上这鬼东西,死了都不得安生……”
那模糊的湿印子,静静地趴伏在门外昏黄的光影里,像是一个沉默的、来自冰冷深渊的标记。它无声地宣告着:有些东西,一旦沾上,无论你逃得多远,那跗骨的寒意与窥伺,或许从未真正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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