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黄灏的快递
这天下午,太阳毒得能把人晒化,我蹬着那辆快散架的三轮,汗珠子顺着下巴颏直往下滴,后背湿得能拧出水。手机又催命似的响了,是片区经理老刘,那大嗓门隔着听筒都震耳朵:“王磊!你搞什么飞机!‘风雅苑’7栋403那个件,显示你签收了,客户刚打爆投诉电话,说压根没收到!你手抖签错单了吧?赶紧给老子处理!这单投诉成立,你这月奖金泡汤不说,还得倒贴!”
我心里“咯噔”一下。“风雅苑”7栋403?这地址熟啊!我脑子里飞快过电影:那是个老式小区,7栋就六层,根本没电梯。403那户,门常年锁着,门把手上的灰能写字,门缝里塞的宣传单都黄得发脆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上午送件时,那门口堆着隔壁装修扔出来的破木板,我还特意绕了一下。怎么可能签收?除非闹鬼了!
“刘哥,天地良心!”我扯着嗓子喊,汗流得更凶了,“403那家,狗都没一条!铁门锁得死死的,我拿头签收啊?是不是系统抽风了?”
“抽个屁风!白纸黑字显示你王磊签的!客户叫黄灏,留的电话也打不通!我不管你是爬窗户进去签的还是咋的,赶紧给我找到人,把包裹送出去!找不到人,就给我把包裹完好无损拿回来!一个小时内搞不定,后果自负!”老刘吼完,“啪”地挂了电话。
我捏着手机,心里骂了句娘。黄灏?这名字听着有点怪,不像现在人常用的。更怪的是,我明明没签收,系统哪来的记录?邪了门了!奖金事小,背个虚假妥投的锅,工作都可能悬。
顾不上擦汗,我拧紧三轮车把手,掉头就往风雅苑冲。老小区树荫多,稍微凉快了点,但心里的火更旺了。蹬到7栋楼下,果然,那堆破木板还在。我锁好车,三步并两步蹿上四楼。
403门口,跟我上午来时一模一样。厚厚的灰尘,门缝里塞满的广告单,空气里有股子老房子特有的、灰尘混合着木头腐朽的味儿。我掏出手机,对着门牌号“咔嚓”拍了一张,又对着门锁和灰尘特写了几张,准备当证据。然后不死心,抬手“砰砰砰”砸门,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有人吗?快递!黄灏的快递!”我扯着嗓子喊。
除了我自己的回声,屁都没有。隔壁402的门倒是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汗衫的老头探出头,眼神有点警惕,手里还拿着份报纸。
“小伙子,别敲啦!”老头声音有点沙哑,“这户没人!空了少说也有七八年喽!”
我心里一沉:“大爷,您确定?今天系统显示我签收了个给黄灏的件在这儿,可我压根没见着人啊!”
老头一听“黄灏”这名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摆摆手,像是要挥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黄灏?哎哟喂,这名字……晦气!早没啦!好多年前就……就出事走喽!这房子一直空着,谁敢住啊!”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朝403那扇紧闭的门瞟了一眼,赶紧缩回头,“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家的门。
我站在昏暗的楼道里,后背一阵发凉。出事了?没了?那这快递……谁寄的?谁签收的?老刘那头还等着我交代呢!
一肚子邪火和疑惑下了楼,我跨上三轮,没心思再送别的件,直奔站点。站点里一片兵荒马乱,分拣的、打包的、打电话解释的,空气里都是汗味和焦躁。我直奔老刘的小隔间,把手机拍他桌上,点开照片:“刘哥,你自己看!门锁着,灰这么厚,隔壁大爷亲口说的,房主叫黄灏的,人早没了!七八年没人住!我拿啥签收?”
老刘皱着眉头,凑近屏幕仔细看照片,又调出系统记录,盯着那个“王磊”的电子签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手指头在屏幕上划拉半天,嘀咕着:“奇了怪了……签名时间……是上午十点零三分。地址……风雅苑7栋403,收件人黄灏……”他猛地抬头,“寄件人呢?查寄件人信息!”
我赶紧凑过去看系统。寄件人信息栏,一片空白!没有姓名,没有地址,没有电话!只有一行冷冰冰的、仿佛凭空出现的快递单号,还有物品栏里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旧物。
“我操!”老刘也懵了,爆了句粗口,“这他妈是哪个王八蛋搞的鬼?空白寄件人?系统还自动签收了?活见鬼了!”他烦躁地抓了抓所剩无几的头发,看看我,又看看屏幕上那诡异的记录,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指着墙角一个不大的、包装得很严实的纸箱,“喏,就那个箱子!既然显示是你‘签收’的,现在又找不到人,按规矩,这东西……暂时放你这儿保管!等……等联系上寄件人再说!”他说这话时,眼神有点飘忽,显然也觉得这事邪乎,不想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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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个普通的硬纸板箱,尺寸大概像个微波炉大小,外面缠了好几圈黄色的胶带,缠得死死的,像个木乃伊。,天`禧-晓^说+徃~ .唔?错?内¢容-没有寄件人标签,只在箱子正面,用黑色的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收件信息:“风雅苑7栋403 黄灏(收)”。那字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感。
我心里直发毛。一个死人地址,一个空白寄件人,一个系统里“我”签收的诡异记录,再加上这么个缠得密不透风的箱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刘哥,这……这放我这儿?”我有点怵。
“不然呢?放站点?丢了算谁的?你是经手人,你保管最合适!规矩就是规矩!”老刘板起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语气里也透着点不安,“先拿着!等查清楚再说!干活去!”他不耐烦地挥手赶我。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抱起那个箱子。箱子不沉,但入手冰凉,在这闷热的站点里显得格外突兀。我把它塞进三轮车后斗,用几件大包裹压住,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接下来几天,我照常送件,但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每次回到车上,目光总忍不住瞟向那个被压着的黄胶带箱子。它安静地待在那儿,像个沉默的炸弹。老刘那边也没消息,查寄件人信息如同石沉大海。站点里几个老油条看我眼神都怪怪的,私下里嘀咕“王磊摊上邪乎事儿了”。
这天傍晚,天擦黑,我把车停在老城墙根下一个常去的、破破烂烂的小面馆门口。老板老周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头,在这开了几十年店,见多识广。我照例要了碗最便宜的素面,端着碗蹲在门口马路牙子上吃。那个黄胶带箱子就放在脚边,像块心病。
老周拎着个油腻腻的抹布出来擦桌子,一眼就瞅见了那箱子。“哟,小王,这啥宝贝?包得跟防贼似的。”他随口打趣。
我扒拉了一口面,含糊地说:“别提了,周叔。倒霉催的,一个送不出去的件,寄给死人的,还赖我签收了,现在砸我手里了。”我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重点说了“黄灏”这名字和403空房子的事。
老周擦桌子的手停住了。他慢慢直起腰,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变得极其严肃,甚至有点凝重。昏黄的路灯下,他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黄胶带箱子,又缓缓移到我脸上,声音压得低低的:“小王……你刚才说,收件人……叫黄灏?风雅苑7栋403?”
“对啊,隔壁老头亲口说的,人早没了。”我被他这反应弄得心里更毛了。
老周没接话,他放下抹布,竟然也蹲了下来,凑近那个箱子,鼻子还微微抽动了两下,像是在嗅什么味道。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黄灏……黄灏……”他低声念叨着,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久远的事情,“是他……那个后生……”
“周叔,您认识?”我赶紧问。
“何止认识……”老周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沧桑,“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黄灏那后生,长得俊,心气也高,跟巷子尾老秦家那个叫秦瑶的姑娘好上了,俩人好得蜜里调油。可老秦头嫌黄灏家穷,死活不同意,把秦瑶锁家里,还扬言要打断黄灏的腿。后来……听说黄灏带着秦瑶跑了,要私奔。结果……唉,命啊!”老周重重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惋惜,“他们坐的那辆长途车,夜里翻下山沟了……一车人,没几个活的。秦瑶……当场就没了。黄灏命大,捡回半条命,可人废了,瘫了,脑子好像也不大清楚了。再后来……听说也去了……就在那403屋里,孤零零一个人……造孽啊!”
我听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那秦瑶家呢?”
“老秦头?”老周摇摇头,语气复杂,“闺女没了,他也悔啊,肠子都悔青了。可有什么用?后来没几年,也郁郁而终了。他家老房子……喏,就在前面那条正在拆的巷子里,快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