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花异·今世缘(第2页)
担忧压倒了恐惧,也压倒了心底那些日渐滋生的疑虑。他抓起雨衣套上,举着蜡烛,一头扎进了狂暴的雨幕中。风大得几乎把他掀翻,冰冷的雨水瞬间打透了雨衣,灌进脖子。蜡烛的火苗在狂风中疯狂挣扎了几下,“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他只能凭借记忆和对微弱光线的感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花店方向挪去。
离花店还有十几米,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视线,张明看到“蕊语花坊”的橱窗里,竟然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幽蓝色光芒!是“蓝梦”!那光在无边的风雨黑暗中,像一座孤独的灯塔。
他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冲到店门口。花店的门果然被狂风吹开了一条缝,风雨正疯狂地往里灌。张明用力推开门挤了进去,反手把门死死抵住。
店里一片狼藉。狂风卷着雨水从门缝和没关严的窗户灌入,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花架倒了几个,花盆碎裂,泥土和残花混着雨水,一片狼藉。那些娇弱的花朵在风雨中无助地颤抖、凋零。
然而,在店铺最里面,靠近那个小小工作台的地方,却有一小片诡异的“净土”。以那盆“蓝梦”为中心,大约一米见方的范围内,地面竟然是干燥的!狂乱的风雨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阿蕊就跪在那片干燥区域的边缘,背对着门,身体微微前倾。
借着“蓝梦”幽幽的蓝光,张明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
阿蕊的左臂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白皙得几乎透明的小臂。她的右手,正握着一把小小的、极其锋利的银色花枝剪!那冰冷的刃口,正深深地切进她左手腕的皮肉里!
没有想象中刺目的鲜红。一股奇异而粘稠的、闪烁着极其微弱翠绿荧光的液体,正从她腕部的伤口中汩汩涌出!那液体不像血,更像某种浓缩的、带着生命光泽的树汁!
阿蕊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动作稳定得可怕。她小心翼翼地将手腕凑近“蓝梦”的根部,那闪烁着翠绿荧光的液体,一滴,一滴,精准地滴落在花盆的土壤上。每一滴液体落下,那深色的土壤就像海绵吸水般瞬间将其吸纳,不留一丝痕迹。而随着这“汁液”的滴落,那盆“蓝梦”的幽蓝色光芒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稳定起来!那些在风雨中微微颤抖的花瓣,也重新舒展开,焕发出惊人的生机。?卡~卡.晓.税`枉, ^更~鑫¨最^全,甚至,那无形的“屏障”似乎也扩张了一点点,将地上蔓延过来的雨水逼退了几分。
她在用自己的“血”喂养这盆花!
“阿蕊!你干什么!” 张明魂飞魄散,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让他失声吼了出来,声音在风雨的咆哮中显得异常尖锐。
阿蕊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的花枝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极快地收回手臂,用袖子仓促地捂住伤口,慌乱地转过身。她的脸在幽蓝的光线下惨白如纸,那双总是沉静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被撞破秘密的惊惶、绝望和无措。她看着浑身湿透、满脸震惊和恐惧的张明,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腕处被袖子捂住的伤口,似乎不再有荧光的液体流出,但袖子上却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带着奇异光泽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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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猛烈地撞击着小小的花店。摇曳的蓝光映照着满地狼藉的残花败叶,也映照着两人之间骤然撕裂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肆虐的风雨声和“蓝梦”那稳定下来的、愈发妖异的蓝光,证明世界还在运转。
阿蕊捂着手腕,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巨大的秘密被骤然撕裂的恐慌。她看着张明脸上交织的震惊、恐惧和深深的困惑,眼中的惊惶慢慢沉淀为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
“你都…看见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湮灭在雨声中。
“那是什么?阿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张明指着她手腕,又指向那盆蓝光灼灼的花,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还有它!它到底是什么怪物!你在用自己的命养它?!”
阿蕊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种认命的坦然。
“那不是血。”她缓缓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将袖子挽起。手腕上那道被花枝剪划开的伤口,竟然已经不再流出那奇异的液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伤口边缘的皮肉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诡异的速度蠕动着,缓慢地合拢!皮肤下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的翠绿光泽,像有无数细小的藤蔓在皮下编织。这景象比流血的伤口更加骇人。
“那是…命。”阿蕊的声音空洞,带着非人的冰冷,“我的命,也是它的命。它叫‘蓝梦’,没错。但它不是普通的花。它生于幽壤,长于异息,靠生灵精魄维系,以…饲主心念为食。”她看向那盆花,眼神复杂,有深深的眷恋,也有无法摆脱的枷锁般的疲惫。
“饲主?”张明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门板上,“你…你养它?用你自己?”
“不全是。”阿蕊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是它的根,也是它的囚徒。共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共命’。”她走到“蓝梦”旁边,伸出未受伤的手,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深绿的叶子。叶子亲昵地卷曲起来,缠绕着她的指尖。这亲昵的景象此刻却只让张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共生?共命?”张明艰难地重复着,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阿蕊抬起头,直视着张明惊恐的眼睛。她的瞳孔在幽蓝的光线下,似乎有细碎的、非人的光芒流转。
“我是花侍。”她缓缓吐出三个字,“或者说,花妖。守护它,陪伴它,直至它开花结果…或者,我们一同归于尘土。”
“开花结果?”张明的声音干涩,“它现在不是开着花吗?”
“这蓝光?”阿蕊摇摇头,带着一丝怜悯,“这只是它的呼吸,它的心跳。真正的‘开花’,是它吸足了精魄,心念圆满,绽放出‘命蕊’的那一刻。那才是它生命的高潮,也是…饲主命数的终章。”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它结出的种子,会带着饲主最后的心念和最纯粹的精魄,寻找下一个轮回。”
张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命数的终章?饲主的终章?他猛地想起阿蕊对火的恐惧——火,大概是这类精魅之物最本源的天敌。
“所以…你给我的那盆…”他不敢想下去,巨大的背叛感和后怕让他浑身发冷。
“它选中了你。”阿蕊的目光移向阳台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张明屋里那盆“蓝梦”,“在你第一次隔着橱窗凝视它的时候,它就感受到了你强烈的心念——孤独、疲惫、渴望慰藉。它需要这样的‘土壤’。”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无法阻止它的选择。花侍的职责,是遵从花的意志。”
“所以你就把它推给我?让它吸我的命?!”张明愤怒地低吼起来,巨大的恐惧被更强烈的愤怒点燃,“你一直在骗我!那些所谓的养护知识,那些‘小脾气’,都是狗屁!你是在看着我一步步走向它的祭坛吗?!”
“不是的!”阿蕊第一次显露出激烈的情绪,她急切地向前一步,眼中涌动着痛苦,“我没有骗你!那些话都是真的!它确实需要安静,需要阳光,需要纯净的水…只是,它需要的‘养料’,远不止这些!”她看着张明愤怒而受伤的眼神,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悲哀,“我也在挣扎…张明。我见过太多被它选中的人,在知晓真相后的恐惧、逃离,甚至疯狂的毁灭欲…最终,要么饲主崩溃,花与人一同凋零;要么…饲主献祭,花得以延续。我不想你变成那样…我…”她的话哽在喉咙里,似乎连她自己也无法理清这复杂的、注定悲剧的情感。
张明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看着她手腕上那几乎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翠绿痕迹的伤口,愤怒的火焰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冰冷。他想起“蓝梦”带来的那些奇异的舒适和安宁,想起自己对着它倾诉烦恼时内心的平静,原来这一切,都标好了他无法承受的价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你的结局呢?”张明的声音沙哑,“你说你是它的根,也是它的囚徒。你的命数呢?”
阿蕊沉默了很久。风雨似乎小了一些,但黑暗依旧浓重。只有“蓝梦”的蓝光,幽幽地映照着她苍白而美丽的脸庞。
“花侍,没有自己的命数。”她终于开口,声音飘渺得像一缕烟,“我们的命,就是等待,等待它选中一个又一个心念纯粹的灵魂,等待它一次次绽放‘命蕊’,然后…在无尽的轮回中,守护着它留下的种子,直到下一个侍者的出现。”她的目光落在张明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悲悯,“或者,直到…有一个饲主的心念,强大到足以打破这轮回的诅咒。但这…从未发生过。”
打破诅咒?张明咀嚼着这四个字,看着阿蕊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再看看那盆在风雨中依旧妖异美丽的“蓝梦”,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愤怒和恐惧沉淀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壮的勇气升腾起来。他不要做祭品,他也不要阿蕊永远困在这无望的轮回里!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的状态下继续。张明依旧按时上班,下班后,却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地去“蕊语花坊”。他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长时间地坐在阳台那盆“蓝梦”旁边,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它。那幽幽的蓝光依旧,带来舒适的微环境,驱散蚊虫,但此刻在张明眼中,这美丽已彻底染上了不祥的色彩。他不再和它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阿蕊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张明偶尔路过花店,隔着玻璃门,能看到她坐在店里,目光常常失神地望向窗外,眼神空茫而哀伤。他们之间隔着那扇门,也隔着那道被残酷真相撕裂的巨大鸿沟,仿佛隔着一整个无法逾越的世界。
时间在焦灼的沉默中滑过几个月。夏末秋初的一个傍晚,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张明没有回家,直接来到了“蕊语花坊”。他推开门,风铃声依旧清脆。阿蕊正背对着门,细心地为一盆白菊剔除枯叶。听到铃声,她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立刻回头。
“阿蕊。”张明开口,声音异常平静。
阿蕊缓缓转过身。几个月不见,她似乎更清瘦了些,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在看清张明手中那样东西时,瞬间涌起了滔天巨浪般的惊恐!
张明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小巧丝绒盒子。盒子里,一枚素圈铂金戒指,在花店柔和的灯光下,折射出纯净而冰冷的光泽。
“阿蕊,”张明向前一步,眼神炽热、坚定,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嫁给我。离开这里,离开这盆花!我们走!去一个没有花,没有妖,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我能养活你!我能保护你!”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砸出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在阿蕊眼中无异于自毁的求婚,像一颗炸弹在她脑中轰然引爆!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随时会倒下。她看着张明,眼中不是感动,而是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不!张明!你疯了!快放下!不能这样想!”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刺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猛地扑过来,不是去接戒指,而是像要推开一个极度危险的炸弹一样,想打掉张明手中的盒子!“你根本不明白!心念越纯粹越炽烈,对它是致命的吸引!是加速的毒药!你会死的!立刻死!”
就在阿蕊扑过来的瞬间,张明身后阳台方向,那盆一直安静绽放着幽蓝光芒的“蓝梦”,毫无征兆地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