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花异·今世缘
那家小小的花店,竟然还亮着灯。
更确切地说,是橱窗里亮着一种光。幽幽的,像揉碎了深海和星子,在湿漉漉的街面上投下一小片梦幻的蓝晕。那光来自一盆他从未见过的植物。藤蔓蜿蜒,叶片深绿得近乎墨色,而其间点缀的花朵,不大,却像是用最纯净的蓝水晶雕琢而成,剔透得能吸走人的魂魄。在这阴冷的雨夜,那盆花像一块遗落人间的异域宝石,散发着不真实的、蛊惑人心的温度。张明的脚像被那蓝光钉住了,泡面的热气熏在脸上也浑然不觉。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花店那扇挂着“营业中”木牌的小门。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又突兀的一声“叮当——”。花店里暖得有些过分,空气里浮动着各种花香、泥土的潮气,还有一种奇异的、类似雨后森林深处的清冽气息。一个女人正背对着门,在整理架子上的花材。她闻声转过头来。
“随便看看,还没关门。”声音温润,像溪水流过卵石。
张明看清了她的脸。很年轻,皮肤有种不见阳光的细腻白皙,眼睛很大,瞳孔是极深的棕色,看人时专注得有点过分,像要直接看到你心里去。她穿着简单的米色棉麻长裙,系着条洗得发白的围裙,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很干净,也很…安静。像一株精心培育的花,安放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小温室里。
“那花…”张明指了指橱窗里的那盆蓝光,“是什么品种?真好看。”
“它啊?”女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浅,却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我叫它‘蓝梦’,朋友培育的,外面见不到。喜欢?”
“太特别了。”张明由衷地说,“看着它,感觉加班加出来的怨气都散了点。”他自嘲地笑笑。
“蓝梦”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几朵花苞轻轻摇曳了一下,蓝光随之脉动,像在呼吸。张明看得更入神了。
“我叫阿蕊。”女人说,拿起喷壶,细密的水雾洒向周围的植物,“照顾它们,是我的工作。”
“张明。附近上班的。”张明报上名字,目光还是黏在那盆“蓝梦”上,“这花…卖吗?”
阿蕊放下喷壶,走到橱窗前,手指极轻地拂过一片深绿的叶子,那叶子竟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害羞。“它有点小脾气。”她回过头,看着张明,“你确定能照顾好它?它很挑地方,要安静,要阳光,但又不能太晒,水要纯净,还不能太多…”
“比伺候领导还麻烦?”张明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有点冒失,“呃…我的意思是,我试试?我租的房子有个小阳台,朝南的,通风还行。”他莫名地不想错过这盆花。
阿蕊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审视的重量。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好。不过…有点贵。”
张明掏出手机准备扫码。阿蕊却摆摆手:“只收现金。”
张明愣了一下,这年头还有不收电子支付的店?他摸出钱包,抽出几张有些潮湿的纸币递过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到阿蕊的手指冰凉得不似活人,皮肤异常细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青草汁液的微涩气息。阿蕊接过钱,指尖不经意地拂过纸币,张明眼尖地瞥见那薄薄的纸币边缘似乎沾上了一点极其微小的、湿润的泥土颗粒。他心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异样感,像风吹过蛛网,但很快被得到“蓝梦”的喜悦冲散了。
抱着沉甸甸的花盆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雨丝落在“蓝梦”的花瓣上,竟被那层幽蓝的光晕无声地推开,水珠滚落,不留一丝痕迹。张明心头那点异样感又悄悄冒了头。回到家,他把花放在狭小阳台唯一一张旧藤椅上。花盆是粗糙的陶土质地,摸上去有种厚实的凉意。安顿好“蓝梦”,他才想起那桶泡面,匆匆撕开盖子,注入开水。食物的热气蒸腾起来,暂时驱散了疲惫和疑虑。他坐在床沿,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看着阳台外那片朦胧的蓝光。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晕染开,那盆“蓝梦”却像自成一个独立的小宇宙,安静地发着光。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他胡乱收拾了桌子,倒头便睡。
第二天是周六,张明难得睡了个懒觉。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照进来,暖洋洋的。他揉着眼睛走到阳台,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那盆“蓝梦”沐浴在晨光里,蓝得更加纯粹夺目,仿佛将整个晴朗的天空都浓缩在了几朵花里。更神奇的是,花盆里的泥土是湿润的,而藤椅下的地面却干爽如初。他昨晚明明没有浇水!他蹲下身,仔细检查花盆底部,没有渗漏的痕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怪事…”他嘟囔着,试探性地用手指戳了戳泥土,湿润而松软。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接下来的日子,类似的“怪事”接二连三。
张明发现,“蓝梦”似乎真的有自己的脾气。他尝试着给它浇了次水,结果第二天花盆边缘就渗出了多余的水渍,土也显得过分湿泞。而当他故意几天不浇水,那泥土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湿润感。这花仿佛自带一个智能灌溉系统,精准地管理着自己的水分。
另一件怪事是,自从“蓝梦”来了之后,他那间老房子阳台角落里顽固的几只小蟑螂,竟奇迹般地销声匿迹了。连嗡嗡乱飞的蚊虫,也再没光顾过。那幽幽的蓝光,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驱散了所有不受欢迎的小生命。
最让张明感到舒适的,是屋子里的温度。他这间朝南的小屋,冬天阴冷,夏天闷热如蒸笼。可自从有了“蓝梦”,无论是深冬的寒夜还是盛夏的午后,只要他待在这个小空间里,体感总是舒适宜人。仿佛那盆花无声无息地调节着周围微环境的温度与湿度。
“你这家伙,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张明常常对着“蓝梦”自言自语。花枝偶尔会轻轻摇曳,蓝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他。
这些奇特的发现,让张明去“蕊语花坊”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起初是去请教养护技巧,后来是分享“蓝梦”的新变化,再后来,似乎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了。他喜欢坐在花店角落那张小木凳上,看阿蕊安静地修剪花枝,给植物换盆。她的动作总是那么轻柔、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呵护感。她的手指抚过那些娇嫩的花瓣时,花枝仿佛会微微向她倾斜,如同孩子依恋母亲。
“阿蕊姐,你这花店开了多久了?感觉跟这条街格格不入。”一次,张明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忍不住问。
阿蕊正在给一束洋桔梗拆包装纸,闻言手顿了顿,没有抬头:“记不清了。很久了吧。习惯了这里。”
“生意…好吗?”张明环顾着店里那些精致却略显冷清的花束。/l!u~o-l¢a+x!s_..c¨o^m/
阿蕊抬起头,对他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够养活我和它们就好。开花不是为了卖。”她指了指店里所有的植物,“它们愿意开,我就看着。”这话说得有点玄,张明咂摸不出具体意思,只觉得她看待这些花花草草的态度,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们的对话常常围绕着花。张明抱怨工作压力大,阿蕊会指着一盆盛放的向日葵说:“它呀,最倔,脑袋永远朝着光的方向拧,多大的风都掰不过来。”她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亲昵,仿佛在谈论一个性格执拗的老友。
张明说起房东要涨价,愁眉苦脸。阿蕊正在处理一束含苞待放的粉玫瑰,闻言,拿起一支,用小刀轻轻削去茎部多余的刺:“你看,刺是它的保护,去掉一些,是为了能更好地放进别人的花瓶里。有些刺,该软的时候就得软一点。”她的话总是带着点隐喻,像花语,需要细细品味。张明觉得跟她聊天很舒服,像在听一首节奏舒缓的歌。
张明发现阿蕊身上有些说不出的“怪”。她从不用手机,店里唯一的通讯工具是角落那部老旧的、积了层薄灰的座机电话。张明有次想加她微信方便联系,她只是摇摇头:“用不着那个。”她似乎对现代科技有种天然的隔膜。
她收钱只收现金。张明注意到,那些纸币,无论新旧,在阿蕊手里待过一阵后,总会沾上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湿润泥土颗粒。这细节像根细小的刺,时不时扎他一下。
最让张明感到奇怪的是阿蕊对火的异常恐惧。有次他点了根烟在花店门口等阿蕊锁门,刚吸了一口,阿蕊猛地回头,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近乎本能的惊恐,像看到天敌的小动物。
“别…别在这儿!”她声音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乎是扑过来,一把夺过张明刚点燃的烟,手指异常敏捷地掐灭了火星,动作快得带出了残影。那截烟被她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
张明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阿蕊?你怎么了?”
阿蕊急促地呼吸着,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松开手,那截被捏得变形的烟掉在地上。她看着地上的烟蒂,眼神复杂,有后怕,也有一种深沉的厌恶。她抬起头,勉强对张明笑了笑,那笑容苍白而虚弱:“对不起…我…我受不了烟味,对花也不好。”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张明看着地上那截被瞬间掐灭、火星都来不及迸溅的烟头,再看看阿蕊惊魂未定、余悸未消的脸,心里那点疑惑的雪球越滚越大。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在心底悄然滋生。张明开始下意识地观察阿蕊。他注意到阿蕊似乎从不离开花店太远。他去得多了,有时临近打烊,会提出顺路送她一段,或者一起去附近吃点东西,阿蕊总是婉拒。理由永远是“店里还有事”、“花需要照看”、“习惯早睡”。她的生活仿佛完全被这间小小的花店禁锢住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个奇怪的发现是关于“蓝梦”的。张明租住的小区是老房子,阳台没有封闭。他隔壁邻居王大爷在阳台上种了不少辣椒、小葱。有次闲聊,王大爷皱着眉抱怨:“小张啊,你阳台上那盆是什么宝贝疙瘩?我那几盆辣椒,挨着你放的那边,叶子都蔫吧了,怎么浇水施肥都不顶用!挪开点就好。邪门了!”
张明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蓝梦”周围异常洁净、无虫无蚊的环境。难道这奇异的蓝光,在驱散害虫的同时,也在无形中掠夺着附近其他植物的生机?这盆花,它到底在吸收什么?
不安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张明的心。他不再仅仅觉得阿蕊神秘,而是隐隐感到一种非人的、难以言喻的气息萦绕着她和那盆“蓝梦”。那些不合常理的细节——精准自控的水分、驱虫的蓝光、调节小环境的温度、对火的恐惧、只收现金的习惯、无法远离花店的束缚、以及“蓝梦”对其他植物的压制……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清晰却又令人难以置信的轮廓。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打破这层诡异迷雾的契机。
契机在一个狂暴的雨夜猝然降临。天气预报中的台风提前登陆,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疯狂抽打着这座城市。老旧的电路不堪重负,在一声凄厉的炸雷后,整片街区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张明正缩在出租屋里刷手机,断电的瞬间,屋里屋外只剩下风雨的咆哮。他摸索着找到蜡烛点燃,黄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这时,他猛地想起了阿蕊!花店那扇门好像没锁严实?那些娇贵的花,那盆怕水的“蓝梦”……狂风会不会把门吹开?雨水会不会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