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21章 祸兆(第3页)

 

 李强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他想起了那鼎腹上扭曲的夔龙纹!这蛇……这蛇的眼神,和那夔纹何其相似!他想喊,想警告塔吊上的司机,可喉咙像是被那黑蛇冰冷的视线扼住了,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面硬硬的,是那半截断裂的青铜鼎耳——那天鼎吊上来后,他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此刻,这冰冷的金属像一块烙铁,烫着他的手心。
 

 “轰隆隆——!!!”
 

 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瞬间将昏暗的工地照得一片死白!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穹炸裂的惊雷在头顶猛然炸响!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呜——呼——”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时,狂风!真正的狂风,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洪荒巨兽,裹挟着令人心悸的呜咽声,从四面八方咆哮着冲进了工地!这风来得毫无缓冲,狂暴到极点!地上的碎石、尘土、塑料布、废弃的纸片瞬间被卷起,如同无数疯狂的鞭子,抽打在人的脸上、身上,生疼!工棚顶上的彩钢板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整个掀飞!
 

 暴雨!倾盆的暴雨紧随而至!豆大的、冰冷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不再是垂直落下,而是如同密集的子弹,横着扫射下来!砸在铁皮、安全帽、泥土上,发出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巨响,瞬间模糊了整个世界!
 

 “啊!风太大了!” “快躲躲!” “塔吊!塔吊在晃!” 工地上瞬间炸开了锅,工人们的惊呼和惨叫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所有人都像受惊的蚂蚁,慌乱地寻找着遮蔽物。
 

 李强被狂风吹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死死抓住塔吊冰冷的基座钢筋,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抬起头,雨水疯狂地灌进他的眼睛、鼻子和嘴里,又咸又涩。他的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死死钉在高空中那台巨大的塔吊上。
 

 那平日里稳如泰山的钢铁巨兽,此刻在狂暴的飓风撕扯下,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呻吟!粗壮的钢铁塔身在剧烈地左右摇摆,幅度越来越大!连接吊臂和塔身的巨大转轴处,传来一阵阵刺耳的、金属承受极限的“嘎吱——嘎吱——”声!吊臂顶端那几捆沉重的钢筋,此刻变成了致命的摆锤,在狂风中疯狂地甩动,每一次摆动都牵引着整个塔吊的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塔吊驾驶室像个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舢板,剧烈地摇晃着。司机小赵惊恐万状的脸贴在布满雨水的玻璃窗上,他徒劳地试图控制操纵杆,但机器的力量在天地之威面前渺小得可笑。他绝望地拍打着窗户,嘴巴大张着,似乎在嘶喊,但声音完全被风雨和金属的嘶鸣吞没。
 

 “快下来!小赵!快下来啊!” 李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被狂风撕得粉碎。他看到了!就在塔吊剧烈摇摆到某个极限角度的瞬间,塔身底部靠近基座的地方——那里是主要的承重结构——一道刺眼的、不规则的裂纹,如同一条狰狞的黑色蜈蚣,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猛地出现在湿漉漉的钢铁表面!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蔓延、扩大!
 

 “不——!!!” 李强目眦欲裂,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咔嚓——!!!”
 

 一声比惊雷更恐怖、更沉闷、更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压过了所有的风声雨声!那是钢铁筋骨彻底断裂、粉碎的声音!
 

 支撑着整座塔吊的承重主结构,就在那道致命的裂纹处,如同被无形的巨神之斧劈中,瞬间崩断!扭曲!粉碎!
 

 几十米高的钢铁塔身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像一个被抽掉了脊梁骨的巨人,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撕裂、扭曲、折断的刺耳交响!它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李强所在的方向——那个挖出青铜鼎的深坑,以及旁边堆放建材的区域——轰然倾塌下来!
 

 巨大的阴影如同死神的斗篷,瞬间覆盖了下方的一切!断裂的钢铁构件、巨大的混凝土配重块、被甩脱的沉重钢筋捆……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致命的陨石,裹挟着死亡的风声,呼啸着从天而降!
 

 “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又仿佛被加速到了极致。李强在塔吊崩塌的巨响和漫天砸落的死亡阴影中,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向旁边扑倒翻滚!
 

 “轰隆隆——!!!”
 

 “哐当——!!!”
 

 “噗嗤——!!!”
 

 巨大的塔身主体狠狠砸进那个曾经挖出青铜鼎的深坑,激起冲天的泥浆和污水,如同喷发的黑色火山!无数断裂的钢铁支架、巨大的混凝土块、沉重的钢筋捆,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落在李强刚才站立的位置,砸在周围的工棚上,砸在堆放的建材上!泥土飞溅,铁皮扭曲撕裂,木材瞬间粉碎!整个工地瞬间化作一片钢铁、碎石、泥浆和雨水混合的死亡地狱!
 

 惨叫声此起彼伏,瞬间又被更巨大的撞击声和风雨声淹没。
 

 李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后背上,同时左腿小腿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他整个人被爆炸般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开外冰冷的、泥泞不堪的地面上。泥水、血腥味、还有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铜锈土腥气,一股脑地灌进他的口鼻。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剧痛让他蜷缩起来,他挣扎着抬起头,抹开糊住眼睛的泥水和血水。
 

 眼前是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巨大的塔吊扭曲成一堆丑陋的废铁,深深地嵌在深坑和泥土里,如同一个钢铁的坟墓。雨水冲刷着泥泞的地面,水流迅速变成了暗红色,蜿蜒流淌,汇聚成一道道刺目的血溪。残破的工棚下,传来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和哭泣。他看到刘麻子被一根弯曲的钢筋压住了大腿,正徒劳地挣扎着;他看到几个熟悉的工友躺在泥水里,一动不动;他看到王胖子那间坚固些的板房,被一根巨大的吊臂残骸砸塌了半边,里面一片死寂……
 

 一切都结束了。喧嚣的风雨声、伤者的呻吟哭泣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救护车和消防车凄厉的鸣笛声……所有这些声音,在李强的耳朵里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躺在冰冷刺骨的泥水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部和腿上的剧痛。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混合着泥土和血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已经被泥水浸透的裤兜里,摸出一样东西——那半截断裂的青铜鼎耳。冰冷的青铜,沾满了污泥和他手上的血,在周围闪烁的警灯和手电筒混乱的光柱下,那断茬处,幽幽地泛着一层诡异的、湿冷的青光。断裂的线条扭曲着,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嘴,又像一只永远无法闭上的、充满诅咒的眼睛。
 

 李强死死攥着这冰冷的、不祥的金属碎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道士悲悯而绝望的眼神、王胖子被贪婪烧红的咆哮、二柱凄厉的惨叫、黑蛇那怨毒冰冷的竖瞳……所有支离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最终都凝固在他眼前这片由钢铁、血水和泥泞构成的废墟之上。
 

 那半截沾血的青铜鼎耳,在他紧握的掌心,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