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魔笛外卖员(第2页)
被叫做阿飞的花衬衫男人不耐烦地抬起头:“听什么听,赶紧去排练,晚上音乐节……”他的话戛然而止。那回荡在空旷废墟中的笛声,带着一种原始的、直击心灵的穿透力,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
那笛声不华丽,甚至有些粗糙,但其中蕴含的某种东西,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住了他。是苍凉?是挣扎?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在城市夹缝中顽强生长的生命力?阿飞脸上的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专注和一丝难以置信。他不再说话,示意同伴噤声,几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入口的阴影里,听完了李明这一曲即兴的、充满城市烙印的演奏。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晚风中消散,李明才缓缓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习惯性地看向四周,寻找那些熟悉的小身影——几只麻雀果然在不远处的铁丝网上跳动着。
“哥们儿!”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把李明吓了一跳。
他猛地回头,只见入口处那个花衬衫男人大步朝他走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阿飞几步跨到李明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和他手里那支不起眼的竹笛,语气激动:“牛逼啊兄弟!你这笛子吹的,绝了!太有感觉了!”
李明有些懵,下意识地把笛子往身后藏了藏,脸上露出局促:“啊?我…我瞎吹的……”
“瞎吹能吹成这样?!”阿飞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李明的肩膀,“我叫阿飞,玩摇滚的!今晚‘城市边缘’音乐节,知道不?就在前面河滩公园!我们乐队压轴,妈的,主音吉他手下午吃海鲜急性肠胃炎送医院了!正愁着临时改曲子效果不好呢!”他语速飞快,像连珠炮,“刚才听你吹那段,太对味儿了!那种…那种糙砺的劲儿,跟我们要唱的那首《裂缝里的光》简直绝配!”
他凑近一步,眼神热切,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兄弟,帮个忙!就一段!在你刚才吹的那个调子上稍微改改,不长,就两分钟!跟我们的鼓点和贝斯合一下!报酬好说!绝对比你送一天外卖挣得多!”
李明彻底愣住了。音乐节?压轴?跟摇滚乐队合奏?这些词离他送外卖的生活实在太遥远了。他本能地想拒绝,自己这半吊子水平,吹吹鸟还行,上大舞台?开什么玩笑!可阿飞根本不给他犹豫的机会,连拖带拽,几乎是把他架出了废弃体育场,塞进了停在路边的、贴满乐队标志的面包车里。
河滩公园临时搭建的舞台下,早已人山人海。?咸e鱼1看*)?书{?? }?已{发1_]布}最*新2章=?节.′=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炫目的镭射灯光、人群兴奋的尖叫和汗水蒸腾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灼热喧嚣的洪流。李明被阿飞他们半推半搡地弄到后台。这里同样混乱,堆满了各种乐器设备箱,挂着夸张金属链子或破洞牛仔的乐手们穿梭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烟味和发胶的味道。
阿飞把李明按在一张堆满杂物的折叠椅上,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涂满了音符和潦草标记的乐谱。“就这段!看到没?g小调进,跟着鼓点走,节奏我给你比划……”阿飞一边飞快地给他讲解,一边用手在空气中打着拍子,唾沫横飞。旁边乐队的鼓手和贝斯手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补充着细节,眼神里带着怀疑和审视,显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穿着廉价骑手服、握着一根旧竹笛的家伙不太信任。
李明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那些扭曲的音符像蚂蚁在爬。摇滚?合奏?他连五线谱都认不全!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手心也全是汗,几乎握不住那支温润的笛子。他几次想站起来逃走,却被阿飞那热切得近乎疯狂的眼神死死摁住。
“别怕!兄弟!感觉!跟着感觉走就行!你刚才吹的那个劲儿就对!”阿飞用力拍着他的背,像在给一匹即将上场的赛马打气。
前台传来主持人激昂的报幕声:“……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疯狂的尖叫和掌声,欢迎——裂缝乐队!!”
巨大的声浪几乎掀翻了顶棚!
阿飞最后看了李明一眼,那眼神里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上!兄弟!就靠你了!”说完,抄起自己的电吉他,像战士冲向战场一样,带着乐队其他成员冲上了灯光耀眼的舞台。
李明被一个工作人员几乎是推搡着跟了上去。刺目的追光灯瞬间将他笼罩,台下是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和无数双闪烁的眼睛。巨大的音浪和热浪扑面而来,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僵硬。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几乎要盖过阿飞那撕裂般的开场嘶吼和震耳欲聋的鼓点。
裂缝乐队狂野的前奏在舞台上炸开,强烈的节奏像重锤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阿飞在舞台中央疯狂地甩动着染紫的头发,电吉他发出刺耳的啸叫。台下的观众被点燃了,跟着节奏疯狂地跳动、嘶喊,挥舞着手臂,汇成一片汹涌的海洋。
轮到李明的笛声加入了。阿飞猛地转身,对着李明用力一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催促和鼓励。
李明站在舞台边缘,追光灯的光柱将他孤立出来,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闯入者。他握着笛子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看着台下那片喧嚣的、躁动的黑色海洋,巨大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完了……他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他根本跟不上这狂暴的节奏!他会被这巨大的声浪彻底吞噬、撕碎!
就在他几乎要被恐惧压垮的瞬间,指尖触碰到笛身那熟悉的温润感。一种奇异的暖流,仿佛从笛子内部渗出,顺着他的指尖,迅速蔓延至手臂,流向冰冷僵硬的心脏。
一个低沉、浑厚,却带着金石般穿透力的长音,猛地从他唇边迸发出来!
“呜——嗡——!”
这声音是如此突兀!它完全不同于电吉他的尖锐撕裂,也不同于贝斯的沉重轰鸣。它像一道沉凝的古意,又像一声来自洪荒的叹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和力量,硬生生地切入了摇滚乐狂躁的声浪之中!
奇迹发生了。
狂躁的鼓点、轰鸣的贝斯、阿飞嘶吼的歌声,仿佛被这突兀的笛声按下了暂停键,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整个舞台的节奏都为之凝滞!台下疯狂舞动的人群也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张开的嘴巴忘了合拢。
紧接着,李明的手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再僵硬,不再恐惧。他完全忘记了乐谱,忘记了阿飞交代的节奏,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只是凭着内心那股被笛声激荡起的、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洪流,凭着送餐路上积攒的无数画面和情绪,凭着对这支神秘古笛的绝对信任,将嘴唇紧紧贴住笛孔,倾尽全力地吹奏!
不再是模仿,不再是练习。那是他自己的声音!是无数个日夜在车流中穿梭的孤独,是被呵斥时的委屈,是对故乡模糊的怀念,是对这巨大城市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笛声时而低沉呜咽,如车流碾过深夜的街道;时而高亢激越,似要冲破这高楼大厦的桎梏;时而盘旋往复,像迷路者在钢筋森林中徒劳地寻找出口……每一个音符都带着生命的重量和粗粝的真实感,与裂缝乐队原本躁动不安的摇滚旋律,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震撼人心的化学反应!
阿飞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猛地一甩头,手中的电吉他不再疯狂撕裂,而是划出一道充满力量和韧性的旋律线,主动去迎合、去烘托那支横空出世的古笛!鼓手也仿佛瞬间领悟,鼓点变得沉稳而富有层次,不再是单纯的轰炸,而是为笛声铺就了坚实的道路。贝斯低沉地轰鸣,如同城市地下的暗流涌动。
四种声音——原始的笛、撕裂的吉他、沉稳的鼓、低鸣的贝斯——在舞台上激烈地碰撞、纠缠、融合!它们不再泾渭分明,而是拧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叙事感和生命张力的音浪!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娱乐,它变成了一种倾诉,一种呐喊,一种对都市生存最直白也最深沉的描摹!
台下的观众,从最初的震惊、错愕,到渐渐被这奇异的、充满力量的声音组合所吸引、所震撼。他们不再只是无意识地蹦跳嘶喊,而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屏息凝神,被那笛声牵引着,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座城市里奔波的影子,感受到了那份共同的孤独、挣扎和不屈。巨大的声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那融合了古意与现代躁动的音乐在夜空中奔流、咆哮!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李明一个几乎力竭的长颤音中结束,余音在河滩上空久久回荡,然后彻底消散于夜风之中。
死寂。
台下是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掌声,没有欢呼,所有人都像被施了魔法,凝固在原地,眼神直直地望着台上那个握着竹笛、微微喘息的瘦削身影。
李明站在舞台边缘,汗水浸透了廉价的骑手服,紧贴在身上。追光灯的光柱依旧笼罩着他,他握着那支沉暗古笛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还在微微颤抖。刚才吹奏时那股忘我的、仿佛燃烧生命般的激情退潮后,巨大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感觉席卷而来。他看着台下那片黑压压的、鸦雀无声的人群,心猛地沉了下去。完了……搞砸了?太怪了?他们接受不了?
就在这令人心慌的寂静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后——
“轰!!!”
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山洪,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猛然爆发!不是零星的,不是礼貌性的,而是排山倒海、震耳欲聋!整个河滩公园仿佛都在声浪中颤抖!无数双手臂疯狂地挥舞,无数张面孔涨红着,爆发出近乎嘶吼的欢呼和尖叫!
“牛逼——!!!”
“再来一个!”
“那是什么笛子?!”
“太他妈神了!”
“裂缝乐队!笛子哥!”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舞台掀翻!阿飞狂喜地冲过来,一把搂住李明的脖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兄弟!你听见了吗?!炸了!炸场子了!你他妈是天才!绝对的天才!”鼓手和贝斯手也围上来,用力拍打着李明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兴奋和敬意。追光灯的光柱牢牢锁定在李明和他手中那支古笛上,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穿行在车流中无人问津的外卖员,而是舞台上绝对的中心!
后台的混乱被隔绝在巨大的声浪之外。李明被阿飞他们簇拥着刚走下舞台的阶梯,一个身影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精准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来人约莫四十出头,保养得宜,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休闲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在后台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锁定了李明和他手中那支不起眼的竹笛。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干练、拿着平板电脑的女助理。
“精彩!太精彩了!”西装男人主动伸出手,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李明先生是吧?鄙人王振邦,‘星海唱片’的。”他递上一张设计考究、带着淡淡香气的名片。
李明有些茫然地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头衔是“星海唱片董事总经理”。星海唱片?他隐约记得在街头广告牌上见过这个名字,似乎是本地很有实力的一家音乐公司。他下意识地握了握对方伸过来的手,那手干燥有力。
“王总?”旁边的阿飞显然认识这位,语气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王振邦没理会阿飞,目光依旧灼灼地盯着李明,笑容更盛:“李老弟,刚才那段,简直惊为天人!原生态的力量!直击灵魂的穿透力!现在乐坛缺的就是你这种独一无二的声音!”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煽动性,“包装!只需要一点点专业的包装和运作,老弟,我敢打包票,年入千万,只是起点!你的名字,很快会响彻全国!这支笛子,”他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李明手中的古笛,“就是你的标志!你的‘神器’!”
年入千万?李明被这个天文数字砸得有点懵。他送外卖,风里雨里,一个月拼死拼活也就几千块。千万?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以给乡下的父母盖一座体面的房子,意味着妹妹不用再为学费发愁,意味着他可以彻底摆脱这身汗湿的骑手服,摆脱主管老王那张永远阴沉的脸……巨大的诱惑像一张金光闪闪的网,瞬间将他笼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握着笛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王振邦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明眼中的震动和渴望。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笃定,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看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他侧身,对身后的女助理干脆利落地吩咐:“小陈,立刻准备合同!最高规格的a级艺人约!签字费、分成比例,按最优条款来!现在就要签!”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仿佛已经将李明视为囊中之物。
女助理立刻点头,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操作起来。
“等等!”阿飞忍不住插话,脸上带着急切,“王总,李明他…他今晚是帮我们乐队的忙!我们裂缝乐队……”
王振邦这才像是刚看到阿飞一样,敷衍地摆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笑,眼神却透出商人的精明:“阿飞啊,你们乐队表现也不错。不过,”他话锋一转,重新看向李明,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规划,“李老弟这种特质,跟你们乐队的路子还是有区别。他需要更专业的、更精准的定位和推广。乐队合作嘛,以后有机会再说。”
阿飞张了张嘴,看着王振邦那不容置疑的姿态,再看看李明脸上尚未褪去的震惊和一丝茫然的心动,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李明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兄弟,自己多想想”,便有些黯然地带着乐队成员离开了。
后台只剩下李明、王振邦和他的助理。炫目的舞台灯光透过幕布的缝隙射进来几道变幻的光柱,切割着后台的昏暗空间。打印机的嗡嗡声响起,女助理将一份厚厚的合同和一支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钢笔递到了李明面前。
“李老弟,签了它,”王振邦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指着合同末尾,“签下名字,你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就彻底改变了。这支笛子,将带给你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荣耀!”
李明看着眼前那份散发着油墨香的合同,又低头看看手中那支温润沉实的古笛。笛尾那个小小的云纹符号,在后台变幻的光线下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千万财富的许诺和笛身传来的奇异暖流在他体内激烈地冲撞着。最终,对彻底改变命运的强烈渴望压倒了心底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迟疑。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在乙方签名处,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李明”。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李明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脚下是万丈金光。王振邦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热情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欢迎加入星海!老弟,你的好日子,开始了!”那笑容真诚得几乎毫无破绽。
好日子来得比李明想象的更快,也更……光怪陆离。
王振邦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签完合同的第二天,李明就被一辆锃亮的黑色商务车接走了。目的地是市中心一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写字楼,星海唱片的总部。他被带进一间宽敞明亮、装修奢华的办公室,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团队”:造型师托尼,一个说话带着港台腔、翘着兰花指的男人;声乐指导丽莎,一位妆容精致、表情严肃的女士;还有经纪人凯文,一个语速飞快、满口“流量”、“变现”、“人设”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