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渡厄针(第2页)
陈平安不动声色地让老太太把猫放在诊床上。他打开木盒,拈起一根细针。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当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意念完全锁定在那猫瞳孔深处缠绕的黑气上时,他“看”到了更多——那黑气并非无主,隐约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扭曲的、穿着旧式对襟袄的人形虚影,就“贴”在猫的身后!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平安屏住呼吸,手腕极稳地一针扎向猫耳后一个特定的点。针落下的瞬间,那只一直呆滞恐惧的猫,突然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呜咽,碧蓝瞳孔深处那缕黑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雾气,瞬间消散无踪!猫甩了甩头,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随即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喜极而泣,千恩万谢地抱着猫走了。陈平安却扶着桌子,眼前再次陷入短暂的黑暗,这次还伴随着几秒钟尖锐的耳鸣。他扶着桌角,指关节捏得发白。
更诡异的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被父母带来时,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唇翕动着,发出梦呓般的低语:“…穿红衣服的姐姐…在天花板上…对我笑…她头发好长…滴着水…”孩子的父母吓得面无人色。陈平安让孩子躺下,手指搭上孩子冰凉的手腕,指尖传来一种湿漉漉、滑腻腻的阴冷感,仿佛摸到了深潭里的水草。他凝神,意念沉入那孩子的恐惧源头,眼前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红衣轮廓,湿漉漉的长发垂落,滴着水…他取针,在男孩印堂和双肩极快地各落一针。针尖落下,男孩猛地打了个寒噤,随即长长舒了口气,眼神恢复了孩童的清明,茫然地问:“妈妈,我怎么了?”而陈平安,在收回针的刹那,感觉一股冰冷的水汽仿佛顺着针尖侵入体内,让他不由自主地连打了三个寒颤,牙齿都磕碰作响。
诊室的门被敲响,助理小周探进头,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陈医生,外面…又有人等。”
陈平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每次施针后那种被抽取生命力的虚弱感和短暂的感官剥夺,像附骨之疽:“挂号了吗?什么情况?”
小周摇摇头,压低声音:“没挂号,指名找您。丸夲鰰栈 免沸岳毒看着…来头不小。姓吴,吴氏集团的吴董,亲自抱着他女儿来的。就在外面等候区。”
陈平安的心沉了一下。吴振邦,本地赫赫有名的地产大鳄,跺跺脚金融圈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他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去。区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昂贵定制西装、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正是吴振邦。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裹在厚厚的白色羊绒毯里,只露出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深深的阴影,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女孩的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吴振邦显然等得不耐烦了,他猛地站起身,抱着女儿直接走向诊室,助理和保镖试图阻拦,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逼退。他径直推开了陈平安诊室的门。
“你就是陈平安?”吴振邦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扫视着陈平安,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我女儿,吴雨桐。”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焦灼和痛楚,“一个月前开始嗜睡,越来越严重,现在几乎醒不过来。最好的医院,最顶尖的专家,国内国外都跑遍了!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所有报告都显示她是个‘健康’的睡美人!”他语气里的愤怒和绝望几乎要喷薄而出,“听说你有办法?那些怪病,到你手里,一针就好?”
陈平安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吴雨桐苍白的小脸上。他走近几步,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异样感扑面而来。那不是病气,也不是死气,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固定”的生机?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层层捆缚,沉入冰冷的深潭。他伸出手指,想搭上女孩纤细的手腕。
“别碰她!”吴振邦猛地侧身,像护崽的猛兽,眼神充满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陈平安的手停在半空:“吴先生,不接触,我无法判断。”
吴振邦眼神剧烈地挣扎了几秒,最终,对女儿安危的压倒性担忧占了上风。他极其缓慢、极其不情愿地将女儿的手腕从毯子里轻轻拉出一点。陈平安的指尖轻轻搭了上去。
一触之下,陈平安浑身剧震!指尖传来的脉象极其诡异!那脉息微弱,却并非濒死的散乱,而是被一股强大、冰冷、蛮横的外力死死“钉”在了某个极其缓慢、近乎停滞的频率上!仿佛女孩的生命之河,被强行筑起了一道坚固无比的冰坝!更可怕的是,在这股强大的禁锢之力深处,他隐约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渡厄针的独特力量波动!虽然被刻意扭曲、改造,变得冰冷而霸道,但那股源自同源的、带着古老药香韵味的核心,他绝不会认错!
陈平安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吴振邦:“你…你对雨桐做了什么?你用了针?!”
吴振邦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凶狠而复杂,他猛地收回女儿的手腕,重新裹紧毯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放屁!我怎么可能害我女儿!我只是想救她!想让她活下去!”
“救她?”陈平安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拔高,“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强行用某种…类似的手段,把她的生机锁住!这不是救她,这是把她活生生封进棺材里!你在用她的命数硬抗!这力量霸道阴寒,根本不是用来‘锁命’的!它在侵蚀她的本源!”
“你懂什么!”吴振邦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彻底爆发了,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要是没了,我吴振邦挣下这泼天富贵给谁?!只要她能活着,哪怕像现在这样睡着,我也认了!什么命数本源,只要能留住她,我什么都愿意付!钱?要多少?你说个数!”他喘着粗气,死死瞪着陈平安,“既然你能看出门道,就一定有办法!你那个针…我知道很神!用它!帮我把这‘锁’加固!让她永远这样睡下去也行!多少钱,你开价!”
诊室里一片死寂。小周吓得捂住了嘴。陈平安看着眼前这个被执念和权势扭曲得近乎疯狂的父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冒上来。他明白了,吴振邦不知从哪里得到了类似渡厄针的法门,或者只是模仿了皮毛,强行用在女儿身上,妄图逆天改命,锁住生机。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吴先生,命数不是这样算的账。强锁生机,如同竭泽而渔,只会加速耗尽她本就微弱的根本。现在撤掉那力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让我用针引导她紊乱的生机慢慢恢复…”
“恢复?”吴振邦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嗤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恢复?然后呢?让她像以前一样脆弱?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带走?我试过了!没用!我只要她‘存在’!只要她在我身边!你的针…”他贪婪而疯狂的目光死死盯住陈平安放在桌上的那个古朴木盒,“给我!把你的针给我!多少钱都行!或者…”他眼神一厉,朝门口使了个眼色,“你开不了口,我帮你做决定!”
诊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两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保镖像两堵墙一样堵在门口,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鼓起的硬物上。
小周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陈平安身后。陈平安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桌上的木盒,厉声道:“吴振邦!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医院?”吴振邦脸上露出一丝狰狞,“在我眼里,只有能救雨桐的地方和不能救的地方。陈医生,我很欣赏你的本事,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一步步逼近,保镖也同步压上,巨大的压迫感让狭小的诊室空气都凝滞了,“把针给我。或者,我连人带针一起‘请’回去。你自己选。”
陈平安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撞着耳膜。他看着吴振邦眼中彻底燃烧的疯狂,又看向他怀里那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沉睡人偶般的小女孩。那被强行锁住的微弱生机,在冰冷霸道的外力侵蚀下,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老头的话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硬掰,会崩!这孩子,正在为她父亲疯狂的执念付出生命的代价!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黑暗!代价…债…偿…老头的话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极其危险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可能!他需要时间!需要让吴振邦离开那个女孩!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故意露出一丝挣扎和动摇:“…好。针,可以给你。”他看到吴振邦眼中瞬间爆发的狂喜和贪婪。
“但是,”陈平安话锋一转,声音带着刻意的凝重,“这针认主,有灵性。不懂其中关窍,强行使用,别说加固你女儿身上的‘锁’,只怕会立刻引动她体内两股力量对冲,瞬间…”他没说下去,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吴振邦脸上的狂喜僵住了,眼神狐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用,可以。但我必须亲自教你最基本的引针之法,否则就是害她!”陈平安斩钉截铁,“而且,这过程不能有丝毫干扰,更不能有外人在场!气场一乱,针灵反噬,后果不堪设想!让你的保镖都出去!你也…把雨桐暂时交给我的助理抱着,离远点!等针法引动,她体内气息平稳了,再靠近!”
吴振邦死死盯着陈平安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陈平安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眼神坦荡而焦急,仿佛真的在担忧那可怕的“反噬”。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吴振邦的目光扫过女儿苍白的小脸,最终,对“针灵反噬”可能伤害女儿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好!”他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一个字,极其不情愿地将怀里的吴雨桐小心翼翼递给一旁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周,“抱好!离远点!要是摔着了…”他后半句威胁没说完,但那眼神足以让小周腿软。他又对保镖挥了挥手,两个保镖迟疑了一下,还是退出了诊室,守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