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43章 老槐(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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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丢开手电筒,一咬牙,跪倒在泥地上,也顾不上脏,伸出双手,开始徒手挖掘树根周围的泥土。泥土混合着之前填进去的营养土,又湿又黏。指甲很快塞满了泥,指关节被碎石硌得生疼。但我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它!找到那根系深处的秘密!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我咬着牙,像疯了一样往下刨。不知挖了多久,指尖突然触到了一个硬物!不是石头,是一种纤维的质感!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更加拼命地扒开周围的泥土。终于,那个东西露出了真容——就是我移栽那晚惊鸿一瞥看到的!

 那的确是一截布条,颜色是褪尽了的暗红,像是被岁月和泥土反复浸染过。它被几根粗壮的槐树根以一种极其紧密、几乎是拥抱的姿态,死死地缠绕、包裹在中间!布条本身已经很脆弱,但更让我浑身发冷的是,在布条缠绕的中心位置,树根本身竟然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紫黑色!那颜色深深沁入木质,仿佛某种恶性的淤血!一股浓烈了许多的、混合着土腥和铁锈味的古怪腥气,猛地从坑底冲了上来,呛得我一阵干呕。

 “血气为凭……根下之锢……”爷爷书里的句子闪电般划过脑海。我的手指颤抖着,几乎不敢去碰那被树根缠绕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布条和紫黑色的根。这哪里是简单的移栽不适?这分明是……一种禁锢!一种带着血腥和怨气的古老禁锢!这棵老槐的枯萎,它的“血泪”,它的呻吟,难道都源于此?这布条到底是什么?又是谁,为了什么,将它如此深埋?

 我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老槐树干,巨大的震惊和迷茫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手电筒的光柱无力地打在坑里那诡异的布条和紫黑色的树根上,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耳边轰鸣。该怎么办?

 “小林!林森!”王主任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像炸雷一样在头顶响起,把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天已经亮了,刺眼的阳光照在我沾满污泥的脸上。王主任叉着腰站在坑边,脸色铁青,居高临下地瞪着我,又看看我挖出的大坑和里面露出的诡异树根,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疯了吗?!谁让你在这儿乱挖的?!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树根都让你刨出来了!你是嫌它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解释:“王主任,您听我说!这树枯死的根源可能就在这……”

 “根源?什么根源!”王主任粗暴地打断我,手指激动地指着那些枯萎得更加厉害的枝叶,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根源就是你们这些技术人员无能!看看!看看!加大剂量也没用!反而烂得更快了!这就是棵死树!没救了!”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挥手,像是要斩断什么无形的麻烦,“不能再拖了!今天!就今天下午!叫人来,给我把这祸害彻底处理掉!当柴火劈了!省得占地方又晦气!真是白费那么多心血和钱!”

 “不行!主任!不能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从坑里爬起,也顾不上满身污泥,急切地挡在老槐树前,“这树有问题!它……它里面有东西!你看这布条!这树根的颜色!它……”

 “够了!”王主任厉声呵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林森!我看你是魔怔了!什么布条树根!就是树不行了!别给我整这些神神叨叨的封建迷信!我告诉你,下午三点,伐木队准时到!谁也别想拦着!再废话,你明天也不用来了!”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厌恶地瞥了一眼坑里的东西,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一点希望似乎也破灭了。下午三点……只剩下几个小时了。我颓然地靠在老槐树上,粗糙的树皮硌着后背,抬头看着它巨大却已死气沉沉的树冠,一种深切的悲哀和无助涌了上来。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肢解,化为灶膛里的灰烬?那根系深处的秘密,那布条承载的过往,都将永远湮灭?

 “根须所至,皆是故土……”

 一个极轻、极飘渺的声音,像一阵最细微的风拂过耳畔。我猛地一激灵,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这不是幻听!那声音空灵、幽远,带着无法言喻的疲惫和苍凉,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脑海!我触电般站直身体,心脏狂跳,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老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下午三点,日头正烈。王主任果然带着几个扛着油锯、提着斧头的工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西北角。伐木工人们面无表情,熟练地检查着油锯的链条,斧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动手!利索点!”王主任不耐烦地一挥手,站得远远的,似乎连靠近这棵“晦气”的树都不愿意。

 两个工人点点头,拎着油锯就朝老槐走去。其中一人拉动启动绳,油锯发出刺耳的咆哮,锯齿链条开始高速旋转,发出令人心悸的“嗡嗡”声。那工人举起沉重的油锯,锯齿对准了老槐那粗壮的主干底部,就要狠狠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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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呜——!”

 就在那锯齿即将碰到树皮的千钧一发之际,平地突然卷起一股毫无征兆的猛烈狂风!那风来得极其诡异,打着旋,只围着老槐树疯狂呼啸,卷起漫天尘土和枯叶,瞬间迷得人睁不开眼!更诡异的是,刚才还轰鸣咆哮的油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了喉咙,“噗”地一声,毫无征兆地熄火了!任凭那工人怎么拼命拉动启动绳,都像块废铁一样,再无反应!

 “邪了门了!”那工人骂骂咧咧,丢开油锯,顺手抄起旁边同伴递过来的大斧,“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他抡圆了胳膊,厚重的斧刃带着破风声,狠狠劈向树干!

 “咔!”

 斧刃确实砍进了树干,发出一声闷响。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从那深深的斧口处,一股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泉涌般汩汩地冒了出来!那绝不是树汁!颜色暗红得发黑,带着浓烈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顺着粗糙的树皮蜿蜒流下,滴落在树根旁的泥土里,迅速渗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血……血啊!”另一个工人失声尖叫,脸色煞白,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远远站着的王主任,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斧口,看着那在诡异旋风中簌簌发抖、仿佛在无声哀嚎的巨大树冠。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极致的恐惧中,更惊人的景象出现了!

 老槐树那庞大扭曲的影子,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在漫天狂舞的尘土和枯叶的背景中,竟开始剧烈地扭曲、蠕动!那浓黑的树影仿佛拥有了生命,疯狂地向上伸展、凝聚!仅仅几秒钟,一个模糊却震撼人心的轮廓在光影的剧烈变幻中骤然显现出来——那是一个长发飞扬、衣袂飘舞的女子身影!她由纯粹的黑暗构成,仿佛是从最深沉的夜色中剥离出来,又像是老槐树千百年精魄的显化!那身影无比巨大,笼罩着整个树冠,带着一种源自亘古的悲怆与无法言喻的威严!

 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巨大的恐惧攥紧了心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王主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几个伐木工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工具,连滚爬爬地尖叫着逃远了。

 我离得最近,身体僵硬如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炸开。我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那由树影凝成的、顶天立地的女子身影。她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的位置,仿佛有两团深邃无光的漩涡,穿透了狂舞的尘沙,直直地“看”向了我。那目光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穿透时光的、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深深的悲悯。

 “此身可朽……此灵永存……”

 那个空灵、飘渺的声音再次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比之前清晰了无数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超脱。声音落下的瞬间,那巨大无匹的女子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开始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构成她形体的浓重树影丝丝缕缕地散开,重新融入那剧烈摇曳的树冠投下的正常阴影之中。

 狂风毫无征兆地停了。

 漫天飞舞的尘土和枯叶失去了支撑,簌簌落下。

 被“血”浸染的斧口,那暗红色的液体也停止了涌出,只留下一个深色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阳光重新变得刺眼,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王主任,还有那些散落一地的油锯、斧头,以及树干上那深色的“血”痕和被斧劈开的狰狞伤口,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恐怖与震撼。

 王主任被人搀扶走了,他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再没提过砍树的事。那几个伐木工人也再没在植物园出现过。老槐树的事,成了园区里讳莫如深的禁忌话题,没人敢公开议论,但每个人经过西北角时,脚步都会不自觉地加快几分,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我成了唯一还敢靠近它的人。那惊天动地的显灵之后,老槐树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枯萎以一种更快的速度蔓延。树叶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扭曲枯槁的枝桠刺向天空,像垂死伸向苍穹的绝望手臂。树干上那深褐色的痕迹变得更多、更暗,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然而,很奇怪,我心底最初那份恐惧反而消失了。每次靠近它,坐在它裸露的虬根上,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平静感会笼罩下来。我知道,那个“灵”,并未离去。它只是累了,需要彻底的休憩。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秋的风带来凉意。一天傍晚,夕阳的金辉给万物镀上一层暖色。我又坐在老槐树下,靠着它冰冷的树干发呆。小王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在我旁边蹲下。他沉默了很久,才压低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说:“森哥……那天……那天……我虽然跑远了……但……但我好像……也看到了……”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一个……好大好大的……女人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