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白玉爪(第2页)
“按住!按住它!”老金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他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老豹子,完全不顾自己老胳膊老腿,猛地从山石后跃出,扑向那团剧烈挣扎的白光。小顺也惊醒过来,跟着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压住不断鼓胀晃动的网绳。师徒俩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摁住网的四角,用身体重量去对抗网中那不可思议的狂暴力量。每一次翅膀的扇动都像重锤砸在网绳上,震得他们手臂发麻,网绳深深勒进掌心,带来火辣辣的疼。白玉爪那双玉色的利爪疯狂地撕扯着坚韧的绳网,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这场力量悬殊的角力持续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渐渐地,网中的挣扎减弱了。不是因为屈服,而是那惊天动地的力量似乎耗尽了。雪白的身影蜷缩在网底,那双琉璃般纯净的眼睛透过网眼死死地盯着老金,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凝固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愤怒和一种穿透人心的蔑视。它雪白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穿透网绳的、无形的寒意。
老金被这眼神刺得心头一凛,但旋即,更大的狂喜淹没了他。成了!真的成了!传说中的白玉爪,此刻就在他手中!他喘着粗气,脸上却绽放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狂喜笑容,汗水混合着雪水从额角流下,他也顾不上擦。
“小顺!快!皮套!脚绊!最软最厚实的那个!”老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颤抖,手却异常稳定地开始解开缠绕在白玉爪身上的绳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伤到一根羽毛。
当那双温润如玉、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爪子终于被套上特制的软皮脚绊,当那雪白的身影被迫屈辱地、沉默地站在老金特制的加厚皮套上时,老金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指尖触摸到那冰凉柔滑、如同顶级丝绸般的羽毛,一股巨大的、几乎令人眩晕的满足感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什么山神爷的活刀子?不!它现在是只属于他老金的活宝贝!是他这辈子驯鹰生涯最辉煌的勋章!
驯服白玉爪的过程,比老金预想的还要艰难百倍,简直是一场无声的酷刑。它被安置在老金家后院那个专门清理出来的、铺着厚厚干草和崭新毛毡的宽敞鹰房里。铁羽和其他几只鹰被挪到了更偏远的角落,似乎连它们都感受到了这位新“房客”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老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谨慎。最好的新鲜牛心、羊肝,切成最细嫩的条,小心翼翼地用长竹夹子递过去。白玉爪看都不看,只是偏着头,用它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老金,那眼神像冰锥,直直刺进人心里。喂食?它绝食!用行动宣告着宁死不屈的意志。
“祖宗!我的活祖宗哎!”老金端着食盘,在鹰房外急得直跺脚,像热锅上的蚂蚁,“您倒是赏脸吃一口啊!这上好的牛心尖儿,我自己都舍不得尝!”他压低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可白玉爪只是高傲地扬起雪白的头颅,仿佛老金和他手中的食物不过是地上的尘埃。几天过去,那原本神骏非凡的身姿明显消瘦了一圈,雪白的羽毛也失去了几分光泽,但眼中的倔强和冰冷丝毫未减。
“闯!必须得闯!”老金咬着牙,下了狠心。闯,是驯鹰行里最狠的一招——熬鹰!就是不让鹰睡觉,用无尽的疲惫消磨它的野性意志。老金搬了把吱呀作响的旧藤椅,裹着厚重的老羊皮袄,就坐在鹰房门口,点着一盏昏黄的小油灯,死死盯着里面的白玉爪。只要白玉爪脑袋一耷拉,显出半点困意,老金就立刻用一根细长的竹竿,隔着笼子轻轻捅它一下,或者突然吹响一声尖锐的鹰哨。
“熬!看咱俩谁熬得过谁!”老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偏执的光芒,对着那沉默的白影喃喃自语。
白天黑夜,周而复始。小顺看着师傅日渐憔悴、眼窝深陷的样子,又看看鹰房里那日渐憔悴却依然眼神如冰的白影,心里直发憷:“金爷,算了吧?再熬下去,怕是要出事儿啊!这鹰…邪性得很!”
“你懂个屁!”老金猛地一瞪眼,声音嘶哑却异常严厉,“这是神鹰!神鹰懂吗?熬过了这一关,它才真正认主!这点苦都吃不了,还配做我的鹰?”他固执地认为,白玉爪那冰冷的眼神背后,终将被他的“诚意”和手段融化。
这场意志的拉锯战持续了七天七夜。到了第七天深夜,老金自己都快熬成人干了,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突然,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意味的低鸣响起。
老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昏黄的油灯光下,只见白玉爪微微侧着头,不再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态,琉璃般的眼珠里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它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啄了一下食槽里早已冷透的牛心条。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屈辱般的迟疑。
老金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成了!它终于低头了!他激动得手都在抖,赶紧又夹起一块最新鲜的牛肝,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这一次,白玉爪没有拒绝,它默默地、一口一口地啄食起来。虽然姿态依旧高傲,但那层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好!好啊!”老金兴奋地搓着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放出光来,对着旁边被惊醒的小顺得意地说,“瞧见没?再神的鹰,也得认主!铁杵磨成针,功夫到了家,没有熬不熟的鹰!”他仿佛已经看到白玉爪在他手臂上展翅翱翔、震慑群伦的景象。这漫长的煎熬,这无尽的疲惫,在这一刻似乎都值了。他沉浸在驯服神物的巨大成就感中,却忽略了白玉爪低头啄食时,眼底深处那瞬间掠过的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寒潭深渊般的冰冷光芒。那不是屈服,更像是某种更深的、更可怕的沉寂。
白玉爪肯进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小山村,甚至惊动了县里。它带来的轰动效应远超老金最狂野的想象。先是村里那些半信半疑的老少爷们,挤破了老金家的门槛,探头探脑地想看一眼传说中的神鹰。当白玉爪那雪白得不染尘埃的羽毛和玉色的爪子真的映入眼帘时,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叹和啧啧称奇。
“老天爷!真白啊!跟雪团子似的!”
“看那爪子!我的妈呀,真是玉做的吧?”
“老金头,你这回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金爷,这鹰…卖不?开个价!我家小子结婚,就想弄个稀罕物撑场面!”村里的富户王胖子腆着肚子,眼睛放光,直接开始报价。
老金咧着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心里得意得像喝了二两烧刀子,嘴上却故作矜持:“去去去!一边儿去!这是神鹰!是能拿钱衡量的吗?山神爷赏的,得供着!”他像守护绝世珍宝一样挡在鹰房门口,享受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这股风很快刮到了县里,甚至市里的电视台都闻讯而动。这天下午,一辆贴着“探索发现”字样的电视台采访车,卷着尘土,颠簸着开进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还有看热闹的村民,把老金家那不大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嘈杂得像开了锅的粥。
“金师傅!金师傅!我们是市电视台‘奇闻探秘’栏目的!听说您捕获了传说中的白玉爪神鹰?这可是重大发现啊!能让我们拍摄一下吗?给全国的观众看看!”一个穿着时髦羽绒服、妆容精致的女记者挤到最前面,话筒几乎要戳到老金脸上,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老金看着这阵仗,心里有点发懵,更多的是被巨大荣誉感冲击的眩晕。他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长枪短炮对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咳…这个嘛…神鹰是有点认生…”
“金师傅您放心!我们就拍几个镜头,绝对不惊扰它!这可是宣传我们地方文化、保护珍稀物种的好机会啊!”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编导赶紧补充,语气诚恳。
小顺在一旁看着师傅被围着,又看看鹰房里那只自从人群涌进来后就一直沉默地站在栖木上、背对着所有人、羽毛微微炸起的白玉爪,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那鹰沉默的姿态,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金爷,要不…算了吧?白玉爪好像…不太对劲。”他凑到老金耳边,小声提醒,声音里带着焦急。
“怕啥?有我在呢!”老金此刻正被巨大的虚荣心包裹着,哪里听得进去。他大手一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气,仿佛自己就是这神鹰的代言人,“各位记者同志,乡亲们!今天,就让大家伙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神鹰!”他转身,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鹰房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就在门开的一瞬间,原本背对着众人的白玉爪,猛地转过了头!那双琉璃般的眼睛,不再是冰冷,而是燃烧着熊熊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它死死地盯住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尤其是那些闪烁着红点的冰冷机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得如同滚雷般的“咕噜”声,雪白的颈羽根根倒竖!
院子里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被这猛禽突然爆发的凶戾之气震慑住了。
“金师傅,快!让它站您手臂上!我们拍个特写!”女记者没察觉到危险,还在兴奋地指挥着。
老金也被白玉爪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了一下,但箭在弦上,他不能退缩。他定了定神,脸上挤出笑容,伸出套着皮套的手臂,嘴里发出平日里呼唤鹰的轻柔口哨声,慢慢靠近:“来,宝贝儿,过来…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