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英玉传

    德阳殿中,皇帝抚着涨疼的脑袋,唤来小太监为自己按一按。他将皇后梳理分类过的奏章大致看了,正听人传报:相爷冯钺求见。
 




    皇帝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惊奇地对内侍说:“这几日是怎么了?弹劾皇后的折子竟少了许多?”
 




    奏折虽由皇后梳理,但她一向是个有脾气的。朝臣弹劾她的奏折,皇后不光不扔,反倒摞在一块儿,头一批送到皇帝的书案上。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一多,皇帝看得便心烦。前头冯钺底下的人日日参皇后偏私包庇,既民间抗议者举家抄斩,为何林家二子之母却毫发无伤?
 




    他们逮着此事做文章,要将皇后辩成是非不分之人,直指皇后偏私过重,不可参与前朝决策。宋相门下便清净了吗?不,他们参的是皇后小题大做,手段残暴,又生生将矛盾上抬到皇后不许文人说话的地步。
 




    杀血亲,便成了他们攻讦之说,以‘不仁’“不慈”言其不堪为国母,当贬回昭仪之位。
 




    所谓正反都有道理,两边各有说法,只是皇后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可在李巍看来,夫妻一体,他们打压皇后,难道便不是在踩皇帝的威严吗?然冯、宋两位老臣资历深厚,又有先帝口说‘朕殡天后,爱卿可管教皇帝’之言,李巍便不能轻易动他们。
 




    两座大山压在头上,皇帝对此头疼不已。见皇后总算为潥溁县主找了新仪宾,也算是削弱了她与林家的关系,便不在乎对方是谁。赶紧有了借口堵住朝臣的嘴才是真,免得日日在他耳边嗡嗡嗡地吵。
 




    冯相爷已六十有六,却仍精神矍铄,走路时从不要人搀扶。踏上一级又一级台阶,不见粗喘,面见皇帝时脸色红润,瞧着反倒比年轻他二十余岁的皇帝精神不少。
 




    “老臣,参见陛下。”他只作拱手礼,以他的辈分与年纪,已然可以见皇帝而不拜。
 




    皇后梳理的奏折,将近日有关泰山的事儿放在了最顶上。皇帝批阅下来,正在为此事烦心。
 




    冯相爷此来,是要与皇帝议来年减税之事。泰山之行后,各项惠于民的政策便要一一颁布下去,以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钦天监官员自三年前便开始筹备,为封禅测定最佳时间,保证前后两年无大灾大祸。
 




    说到封禅之事,难免老调重弹:反对皇后同行。皇帝不耐烦听冯相爷训诫,干脆从御案上抽了几本奏折出来诘问他:“十日前,清潭县递回京的折子。工部负责督促修缮的泰山山道为何塌陷?为何无人告禀?原因为何?可是有人偷工减料?”
 




    “事关祭祀大事,工部自查却迟迟没有结果,可是对朕不满意,不尽心?”李巍说道此处,怒气愈显:“阜宁县送来的仙鹤,为何到京不足半月便得病死了?礼部可有用心?”
 




    这一桩一件下来,生生让冯钺挺直的脊背弯了三分。皇帝仍不消气:
 




    “你作为国之宰相,可有尽到督查之责?”
 




    冯相爷低下头:“老臣失责。”
 




    温和的陛下难得发怒,又是为封禅大事。冯钺心知,为近日被皇后贬罚的门生求情一事,今日是注定不成了。
 




    李巍深觉这些臣子与自己不同心,对封禅敷衍至极,当下冷笑说:“吏部负责科举,纰漏层出不穷。若无皇后主张的糊名法,岂非往后年年都有漏网之鱼?此等大功,难道还去不得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