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墨雨云间3

雨丝缠着花瓣,落在青玉案头的琉璃盏中。婉宁支着下巴望向窗外,看檐角铁马在风里晃出残影,忽然觉得那叮咚声像极了旧日宫门檐下的铜铃。

 记忆忽然泛起涟漪,她恍惚间又见那日羽宫书房,宫子羽抢过她手中墨锭,指尖还沾着机关图纸的朱砂。

 "这些粗活让下人做就好。"少年执刃的玉冠在烛火中微斜,袖口龙纹香草压着她刚画好的连弩图样,"你看,墨都蹭到了......"

 还有宫尚角冷峻的侧脸从水纹中浮现,那日她捧着改良的火铳图纸去商宫,正撞见他在训斥偷懒的侍卫。男人转身时看清图纸后瞳孔微颤:"这个膛线设计......你从何处学来?"

 她至今记得宫远徴探出头时的狡黠的笑:"哥,我就说姜姑娘比羽宫那些蠢货强......"

 铜剪突然落地,婉宁猛地回神。侍女惊慌跪地时,她望着滚到波斯毯上的金丝雀尾翎,想起的却是宫紫商蹲在炼器坊门口,捧着炸成焦炭的机关雀哭得稀里哗啦。

 "大小姐,这已经是第七只了......"金繁无奈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正在修房顶的侍卫统领被烟灰呛得直咳嗽。

 她伸手去捡雀翎,腕间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是一支白玉簪。她突然又想起宫子羽在祠堂找到她时,发间金步摇正勾住供桌锦缎。

 少年执刃手忙脚乱帮她解头发,最后红着脸把随身玉簪塞进她手心:"先凑合用,回头我让尚角哥哥从外头带更好的......"

 以及后来婚礼前他真的送自己的那一枚更好的玉簪,突然有些可惜,她当时担心玉簪会被第二日的战斗弄坏,收起来了,一次都没戴过。

 还有雪宫的雪重子,雪公子,月宫的月公子,这个恋爱脑踢出,花宫的花公子,甚至云为衫和上官浅……

 雨声渐密,婉宁握紧玉簪,她忽然起身推开雕花窗,带着花香的雨扑面而来。

 远处戏楼正唱《长生殿》,杨贵妃的珠钗在灯火里明明灭灭,恰似那日月长老端着茶盏走来时,袖口暗绣的银线竹纹。

 "当时怎就没察觉呢......"婉宁将玉簪贴近心口,雨丝在琉璃盏中积成小小的镜面。她看见自己眼中映出的不是华服美人,而是那个在密室烛光下研究机关图的姜离离,发间别着宫子羽送的海棠绢花。

 更漏声催,侍女来添第三遍安神香时,发现公主伏在案上睡笑着了。画了一半的丹青被泪水晕开,依稀能辨出羽宫那株百年梅树的轮廓。

 夜雨停歇时,婉宁公主在梦中蹙眉,恍惚听见有人踩着潮湿的青砖跑来,玉佩叮当声混着少年清亮的呼喊:

 "离离!后山的昙花开了,我们一起去看,正好我还偷藏了两盏冰镇梅子汤......"

 泪水自她的脸颊滑落。

 从此之后她与宫门众人再无缘相见,宫子羽,那个带着一腔赤诚感情的少年执刃,缘尽了。

 姜离离睡醒时眼角还泛着红晕,昨夜的梦让她心伤很久,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她拍了拍脸,告诫自己现在是婉宁公主了,别再想上一世了。

 婉宁将浸过玫瑰露的帕子覆在眼上片刻,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菱花镜前

 婉宁将最后一支金累丝凤簪插入云鬓,铜镜里倒映的眉眼已看不出半点哭过的痕迹。她伸手抚过锁骨处淡粉色的鞭痕,指尖在锦缎衣领上顿了顿,到底没系上盘扣。

 "宣陈院判。"声音像浸了冰的玉磬。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跪在青玉砖上时,正看见婉宁公主用银签子戳着水晶盏里的荔枝,汁水顺着她雪白但印着奴隶烙印的腕子往下淌。

 他慌忙低头,却听头顶传来轻笑:"听闻大人最擅千金科,连先皇后难产都是您亲手接的皇子。"

 "老臣惶恐......"

 "诊脉。"鎏金护甲叩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里浮沫轻颤。

 陈院判搭上丝帕时瞥见公主右腕间叠着新旧淤青,待三指按上寸关尺,脸色愈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