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36天局小说故事

第3章 韩厥用计(第2页)

 婴儿却也乖觉,立即平静了下来,程婴遂觉放心,看看后门近在眼前,想道:今日既然是臾某当值,这最后一关肯定无阻,看来孤儿是平安出官了。想到大功即将告成,程婴心里一阵振奋,禁不住迈开大步直趋向后门。 

 啊!不好!程婴愣住了。他以为自己昏了眼,可是反复细看,那个守门的将军,分明不是臾某。但见他 

 五短身材,满脸胡须,一对眼珠睁得圆圆的,正对出入的人严行盘查,并无半点留情的意思。这可糟了!明明说今天当值的是臾某,怎么突然被更换?此人又是何许人也? 

 那人确实不是臾某,他名叫解允,是解张的孙儿。提起解张,倒被国人所熟悉,因为关于此人,有一段至今还流行在民间的故事。 

 相传,晋文公重耳亡命在外十九年,身边有一批忠臣义士,他们是赵衰、狐偃、先轸(音诊)、介子推……等人。话说有一回,君臣们陷于穷途,因找不到吃的东西,只得以一种名叫‘蕨薇\\u0027的野菜充饥,公子重耳说什么也吃不下去。大家正着急之时,却见介子推捧来一碗肉汤,重耳喜不自胜,来不及问详细,就 

 一饮而尽,之后才问道:这荒野之中,连行人都难找,又何来肉汤?介子推苦笑一下说,臣闻:“孝子杀身以事其亲,忠臣杀身以事其君。”今见公子缺食,臣割下腿股之肉煮之,权作公子充饥。众人几乎不信,但当面检看,果见介子推的腿上鲜血淋漓,大家都看呆了。尤其是公子重耳,感激之余又涕泣不已,亲口许道,有朝一日返国,重耳绝不亏待介子推! 

 可是,及至重耳登上国君宝座而论功行赏时,凡有功之人都得到封赐,唯独把介子推给忘了。这时恼了一个人,他正是介子推的邻居解张。为此,他大感不平,连夜作书于朝门之壁。其词曰: 

 “有龙矫矫,悲失其所;数蛇从之,周流天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于渊,安其壤上。数蛇入穴,皆有宁宇; 

 一蛇无穴,号于中野。” 

 此诗传至官中,重耳才如梦初醒。莫道介子推无法寻着,解张却因此诗得到好处,捡了个大夫之职。 

 作为孙儿的解允,当然知道这段历史。只是此时此境,他没有闲工夫替祖父追溯往事,却在专神注目出入之人,一点也不敢松懈。 

 天上的云朵,不断地变幻着,被遮住的太阳又冒出来了。汗流浃背的程婴,发现烈日不断升向中天,心里更加急了,他想:再不设法溜出宫门,药箱内的孤儿非闷死不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试! 

 “站住!”解允横身拦住。 

 在程婴听来,何曾是人在说话,简直是一声炸雷;又哪像是人在挡路,分明是魔鬼横在眼前。 

 “哪里来的?”矮小的解允绷着脸。“宫中来的。”程婴沉着回答。“作何生计?”“草泽医人。”“替谁诊病?”“君母成夫人。”“可曾见效?”“药到病除。” 

 解允微微点头,又把程婴上下打量,复问:“药箱中装得是什么?”“都是生药。”“什么生药?” 

 “柴胡、丹皮、昌蒲、黄柏。”“还有夹带什么?”“并无任何夹带。”“既无……就去吧!” 

 程婴以为听错了,试着向宫门挪几步,居然没人阻挡,而且很快就出了门。他又是喜来又是慌,再不敢往后看,急忙迈开大步。 

 “回来!”有人大声唤住。 

 受惊的程婴却装作没听见,把步子迈得更快,怎知矮小的解允,一眨间就快步追上。 

 “还不给我站住!”解允唬沉着脸。“将军……”程婴不由得心虚。“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人?”“不是说过了,在下草泽医人。” 

 “好个草泽医人!”解允冷笑一声,突然喝道:“分明是赵府门客程婴!” 

 “不、不!”程婴慌了手脚,连连摇手道:“错了,错……了!\\\" 

 “别再瞒了,多年之前,咱们在赵府曾见过一面。” 

 “你是……”“解允是也!” 

 “是解张的孙儿?”程婴脱口而出。 

 “到底想出来了,哈哈哈!”解允得意地笑着。“一时认不出来,失礼,失礼!”“何止失礼,只怕有罪!”“将军此言何来?” 

 “休装糊涂!”解允立刻变了脸色,指着对方鼻子,斥道:“程婴,你也不甚聪明,方才让你溜过关,可千不该、万不该显得那么慌张;如今被我认出来了,你万不该、千不该还图狡辩。我只问你,一介布衣,何故乔装为医人?箱中既无夹带,何必如此心虚?程婴啊!程婴,尔既非弄墨儒士,我岂是无谋武夫,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让你知道我解允的厉害。军士们!宫门内外戒严,不许任何人出入!” 

 呐喊一声,但见众多甲士,把所有的路口都封死了!如被人摄去了魂魄,程婴脸上全无血色,一双发抖的手,紧紧护住药箱。 

 “把药箱放下!” 

 解允下令的同时,把惊恐已极的程婴逼至墙脚,又用膝盖顶住对方身体,稍用劲儿,药箱便被夺了下来,箱盖旋即被揭开,活脱脱的婴儿,立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哼!好一个程婴!” 

 受惊的婴儿惊哭了出来,程婴跌坐于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解允却十分得意,对着程婴说: 

 “必是赵氏孤儿吧……不说?那无关紧要!咱们 

 一起去见屠大夫,让我有个交待就行了。”全完了!程婴哭丧着脸。“快走啊!”解允催迫道。 

 突然间,程婴也不知哪来勇气,霍地跳了起来,高声叫道: 

 “解允,你听着!咱们明说了,他确是赵氏孤儿,便又怎样?大不了将我和他,献子屠岸贾,以我们的死,换取你的荣华富贵?可是你会心安么?你会无愧么?试问:赵家和你有何怨仇?屠氏对你有何恩惠?想当初你祖父解张,因替介子推打抱不平而作书于朝门之壁,也曾惹怒了晋文公,可知是谁为之排解?还不是亏了赵衰,使令祖父不但得救,而且官封大夫,对此,你岂无知?又岂无闻?解允啊!解允,我虽非弄墨儒士,尔却是无谋勇夫!国人谁不恨屠氏弄权误国,将军偏不悯赵家忠良。可怜赵氏一门三百余口,仅存此一脉,你何其忍心,欲加残害;你的良心安在,天理何存哪!” 

 天上的云朵,似乎停止了飘动,地上也好像突然间沉寂下来。解允如中了邪似的,站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他试着瞥了程婴一眼,却见他傲然如挺拔之树,相形之下,自己反而显得更加矮小。他不忍相看,只好强迫自己低下头来。可是就在这一瞬间,看到躺在药箱中的婴儿如此可爱,看着看着,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站在远处的军士,以为解允真的中了邪,有几个人急欲上前看个究竟。 

 “不许靠近!”解允喊了一声,又断然下令道:“前头的军士让开一条路!” 

 人墙立刻向两边移动,在程婴的前头,空出了一条通道。 

 “程先生,”解允低声说:“携起药箱,去吧!”程婴又以为听错了,呆立在那儿。 

 “还愣着做什么?立即带着婴儿离开此地!”解允说得极其明白。 

 程婴听得无差,急忙把药箱盖好,重新背上,来不及道谢就迈开大步走了。 

 可是才走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步不动了。“怎么啦,为什么不走?” 

 “解允,你勿欺我无知了!”程婴蓦然转身,愤怒地说:“你诓骗我离开此地,你暗中又报知屠岸贾,由他差人将我擒获,我才不上当呢!与其死得不明不白,倒不如成全了你。” 

 “你……”解允拔剑,怒目圆睁。 

 “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一同去见见你的恩主屠岸贾吧!”程婴嘲讽地说。 

 “弟兄们!”解允突然转身对手下军士们高喊道:“此人由我守着,你们立即报与屠大夫知晓!” 

 众军士领令,一起跑步而去。程婴背身而立,看都不看解允一眼。他铁下一条心,既然救孤不成,也无颜活在世上,干脆同孤儿一起赴难吧! 

 突然,他觉得背后有重物落地之声,紧接而来有股热气喷至后颈子。程婴反射性地以手拭之,低头一看——啊,血!他意识到什么急忙返身,却见解允自刎而死了! 

 “啊,将军!”程婴扑向地上的尸体,又是捶胸,又是敲头,双手抚尸痛哭着说:“天哪!是我误了将军 

 、” 

 又一片人声躁动,程婴清醒了过来,心想必是屠岸贾领兵追来,再也顾不得死去的解允,当机立断地背起药箱,大步疾飞而去! 

 4 

 程婴携带孤儿,抱紧药箱,没命地跑着。他穿过市井,朝西拐个弯,立即没入小巷之中。他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反复提醒自己:快跑!但不要慌张,否则会忘了择路。因为,他已经与公孙杵臼约好了接应的地点。但见他左折右弯,东穿西钻,不慌不乱。转瞬间跑至西门,他故意放慢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居然顺利地混出了城门。岂知才走出一箭之地,背后便传来追兵喊叫之声。程婴着了慌,刚好公孙杵臼出现。只见他身背竹篓,手提镰刀,活似个割草的山民,两人来不及打话,便拐进隐蔽的角落,药箱中的孤儿,便轻而易举地遁入竹篓之中,上面再以青草覆盖,由公孙杵臼背走,神不知,鬼不觉。 

 孤儿既已转移,程婴索性扔掉药箱,褪去外衣,故意迎向追兵…… 

 危中不危,险中不险,是如此神奇,又是这般地惊心动魄,不得不承认,一切多亏韩厥的安排。所以,当获悉孤儿脱险的消息后,韩厥得意地笑了。 

 他当然高兴,从程婴伪装“草泽医人”,以及请求成夫人装病出榜求医,直到孤儿出官,每一步棋都是他细心精密安排。尽管后门的守将突然被更换,但大体没有脱离他的妙算。试想,倘若令程婴取路前门,哪可能碰到第二个解允?而这世上也绝不会有第二个解允,肯以自刎成全赵氏孤儿,尤其是让公孙杵臼接应这一招,太绝了! 

 总算完成使命,也对得住赵家了,韩厥觉得,完全可以松口气了。 

 然而,韩厥还没有真正松懈下来,门客且居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主人,事情有些不妙!”“出了什么事?” 

 “主人请看这张告示。” 

 韩厥展开且居抄写回来的告示,只见上面写道:“晋侯晓谕官民人等:叛族赵氏孤儿,被人匿藏出宫,有人首告者,与之千金;知情不言,与窝藏反贼 

 一例,斩首不赦!限三日之内,无人献出赵氏孤儿” 

 韩厥不忍再看下去,因为告示中,最要命的是最后几句话。 

 “这必是屠岸贾的主意,奸贼!”他骂了出口。“这么一来,孤儿的性命必难保住。”“是啊,是啊!”韩厥不得不承认。“今后该如何是好呢?” 

 “立即晓谕程婴、公孙杵臼,明早我将亲往太平庄。” 

 天渐渐暗了下来,韩厥的脸上更阴晴不定。这一夜的韩厥,几乎没有合眼。但毕竟是带过兵的人,再大的事也难不倒他,经过彻夜苦思,总算又有新的对策,而且不失为一条妙计。 

 可是,当他把计谋分解成一步步棋路的时候,他吃惊地发现:要实施此计,必须有人牺牲。那么,让谁去充当牺牲品?又有谁肯献出宝贵的生命? 

 韩厥又犯难了!寻思道,他纵然可以命令别人去挑千斤重担,只要不危及性命,也尽可比手划脚。可是令人去死,如何开这个口?即使对自己的部下,甚或府中家丁、婢女,也难开这个口啊! 

 转眼,天已大亮,想起已同程婴相约,韩厥连忙改装易服,带着心腹且居,套上马车,悄无声息地出发。一路上,他不停地思量:屈指数尽曾受赵氏大恩者,怎么排还是他韩厥最享有实惠。既然如是,挺身牺牲者,舍了他还有谁?罢了,罢了!谁教自己偏要感恩?舍此身躯成全恩家,赢得生前死后名,也无不可。 

 他拿定了主意,顿觉得这天地之间,只有他最念仁顾义,也最讲义气,又好像马上要前去赴难,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行行复行行,不觉来到相约的地方,韩厥下车后,吩咐且居守在周围,小心可疑的人,便独自向某个方向走去。 

 此地名日太平庄,即是公孙杵臼栖居的村落,距离绛城二十多里,荒郊僻壤,穷山恶水,稀稀落落只住了几户人家,住的是破草房,吃的是苦蕨子,生为穷民,死而为穷鬼。休说强盗不会来这里打劫,传说连鬼也很少见。因为鬼魂们不愿在这里寻找出路,都纷纷跑到别的地方去投胎。怪不得名曰太平庄,恐怕自有一番道理。 

 对这个地方,韩厥并不陌生,而且知道那数间稍为像样的草房,便是公孙杵臼的家。但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悄悄沿着竹篱绕了一圈,看看有无可疑的人隐伏在周围。他轻手轻脚地绕到屋后,却听到屋子里面,程婴同公孙杵臼正在悄声交谈。 

 “总算恩主香火不灭,谢天谢地!”“也多亏韩将军神机妙算啊!”“只是可怜解允,是我误了他一命!” 

 “你何必心生不安?其实,你就是不生误会,屠岸贾也不会放过他的。” 

 “噢……不过,解允也着实令人钦佩!” 

 “那当然了!他不失为一条好汉,将扬名千古。” 

 韩厥终于被二人迎了进来,他顾不得客气,急问孤儿安在?才发现左边内屋有一乳妇,正为孤儿哺乳,不由问道:·“这个乳妇可靠么?” 

 “放心,她虽然爱张口,却不喜欢说话。”公孙杵臼狡黠地笑着。 

 “她是异地人,才生下孩子,是个哑巴呢!”程婴实说了。 

 “亏你们想得周到。”韩厥称赞说。 

 “韩将军!”程婴说:“孤儿出宫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个……你说呢?” 

 “我们商议好了,只要将军答应,孤儿就交给我们抚养。由我的妻子哺育,公孙兄暗中扶持。” 

 “可是,”韩厥苦笑说:“屠岸贾看来不肯罢休,只怕这孤儿祸在眼前。” 

 “纵然如此,屠贼如何搜得到?”公孙杵臼说:“天下的婴儿多的是,他能知道谁是赵氏孤儿?除非把所有小儿杀个精光!” 

 “你以为屠岸贾做不出来?”韩厥说罢,把那张告示摊出来:“你们看看便知。” 

 程婴、公孙杵臼愈看愈惊,尤其最后几句写道:“……限三日之内,无人献出赵氏孤儿者,晋国国内凡同年同月出生的小儿,将尽皆被杀,一个不留!\\\" 

 两人面面相觑,张大着口,却说不出话来。特别是程婴,联想到自家的儿子,正与孤儿同年同月生,不禁更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