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遗恨五丈原(第2页)
想不到罗保胜几句话就扰得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宁。他匆匆看了十四个营寨,下了几道不许误失农时的命令后,就赶回五丈原大营。
现在他觉得最要紧的事是赶快打败司马懿,尽快结束战争,永远不再打仗。
司马懿按兵不动,如何才能迫他出战呢?他已经掌握蜀军求战心切,只宜速战速决,不能持久的弱点。你要打,他偏不打,你要结束战争,他偏不肯结束。得有什么法子,逼他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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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得知,诸葛亮分兵屯田,作久驻的准备,就对众将说:
“这是舌我军心之计,想那蜀军十万之众,绝不是分兵屯田,就能保障粮草自给。不用理他,咱们就是坚守不战,看他能耗多久?&34;
众将却以为,他是被诸葛亮打怕了。
一日,蜀将魏延、马岱率军到营前挑战,笑骂不休,百般羞辱,众将激怒,纷纷要求出战。
司马懿不许,只是说:小不忍,乱大谋,欲败蜀军,吾自有法。
又一日,魏延、马岱再来挑战,骂了半日,仍不见魏军应战。此时日将当午,夏日炎炎,魏延竟令众将士下马,解了铠甲,团坐在草地之上乘凉,全不把面前的几万魏军看在眼里。
征蜀将军秦朗本来就担心,大都督闭门不战,把陇西、渭南大片土地拱手让于蜀汉,不是上策,现在又见蜀将如此猖狂,就对司马懿畏敌更加不满。
夏侯渊的四个儿子夏侯霸、夏侯威、夏侯惠、夏侯和,从未与蜀将交过手,自以为是大国上将,受此轻蔑,更是忍无可忍。
张虎、乐等一班大将也认为蜀军欺人太甚,无法忍受,摩拳擦掌,纷纷请战。
只有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多次吃过孔明的亏,知蜀军如此轻狂,必是诱兵之计,父亲坚守不战是为上策。但见众将骚动,只怕父亲难以节制。
司马懿脸上也呈愤怒之色,大骂蜀军不知天高地厚,有眼无珠,竟敢小看于他。但他向众将明白指出:
“在出师之前,皇上即有明旨,只准坚守险要,不许主动交战。前几日就是因为违逆圣命,随意用兵,才遭大败。现在蜀军再嚣张,都不能逆旨用兵!&34;
说罢,就从袖中取出魏明帝的手诏,展示在秦朗和夏侯四兄弟等将面前。
众将传阅,果然是魏明帝御笔亲诏。诏曰:
”卿到渭南,宜坚壁固守,勿与交锋,蜀兵不得志,必诈退诱敌,也慎勿追。待彼粮尽,必将自走,此时乘虚攻击,则取胜不难。此计最善,亦免军马疲劳之苦。“
原来皇上要求大都督,不但不能主动交战,连蜀军撤退了,也要分清真假,不许随意追击。只有等待蜀军粮尽,才可以出击。
众将看了魏明帝手诏,相对无言,只好忍怒。
此时寨门之外的蜀军凉快一阵之后,都懒洋洋地站起来,面向魏军大营,解开裤子撒尿。
忽然几个蜀兵光着膀子,骑着快马,用枪挑着一个金盔,在战场上跑来跑去戏耍。那金盔像一个绣球,时而你抛给我,时而我抛给你,时而在空中飞转,时而在地上打滚。
魏军将士看得清楚,那是魏国大将军大都督的御制金盔,也是六军统帅的象征,多少人为争这顶头盔,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许多人还为它而争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如此尊严、如此高贵的一顶金盔,现在蜀军竟然把它当做玩物抛来抛去,真是大国之风扫地,六军体面辱没。
司马懿气得脸色发青,只在心里怒骂:诸葛村夫,实是欺人太甚,竟然在那顶失落的金盔上做文章。
众将就更不用说,那顶金盔,平常他们连正眼都不敢相看,现在翻滚在蜀兵马上马下一文不值,真是辱在大都督脸上,羞在他们的心上。
正忍无可忍,那金盔一闪,竟飞到那群正在撒尿的蜀兵跟前。他们毫不犹豫,就将金盔当做溺器,尿了起来。
那一股股骚臭的尿水,就像尿进了魏军将士的口中,大家都恶心一般地难受。众将士纷纷张弓射箭,可是距离太远,根本伤不着那些恶作剧的蜀兵,大家都气得哇哇直叫。
蜀军士卒见魏军还是不敢冲杀出来,这一招又可以使他们难受,就纷纷围拢过来,排成长队,一个个解开裤子,轮番对着那顶金盔哗啦哗啦地尿了起来。
秦朗、夏侯四兄弟、张虎、乐等将军立刻怒发冲冠,怒目直视司马懿,魏军士卒也都乱营一般怒叫不休。
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更是羞得无地自容。
司马懿见群情激怒,不能忍耐,惊得脸色灰白,眉头打结,不知如何制止。
“此辱太过,欺人太甚!不灭蜀军,誓不为人,但容我上表获准,再战未迟。”他只好仗剑在手,立在营门,对众将这样说。
夏侯四兄弟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心肺都要气炸了,那里等得了上表获准,他们就要分出本部人马,冲出寨门决战。
司马懿急急拦住,他说本人绝非畏敌不战,实是圣上有明旨,他不敢违逆,当即就派他儿子司马师进京请战。
夏侯霸早对那个明帝亲诏,就有怀疑,现在又要千里迢迢回都请战,他怕这又是司马懿敷衍的手法。就说若要请战,让他亲往洛阳见驾。
司马懿沉思片刻,就应其所请。众将见大都督求战之心不假,也就无话。回到后帐,司马师疑问:
“父亲既然答应出战,何必派人进京请战呢?&34;”嘿嘿。“司马懿却笑而不答。
”如果皇上准了夏侯将军之请,你怎么办?“司马昭惊问。
”我就不信,泱泱大国的朝廷,全是庸臣,没有一个能人知我苦心!“司马懿却不惊慌。
夏侯霸日夜兼程,顺渭水而下,不过十余日就到洛阳,他连家也不回,就急急入朝见驾。
魏明帝见是司马懿请战,大感意外。当初这位老将军陈说破敌之计,口口声声强调:只宜固险坚守,消耗蜀军,并且讨了”坚守不出“的亲笔诏书,以制六军,现在为何派夏侯霸回京请战呢?
魏明帝自知事有蹊跷,又是破蜀大略,不敢轻率准旨,立叫内侍设朝议论。
此时华歆已病故,朝中大臣都是一些未经大事的王公之后。他们站班议论朝政,都是夸夸其言,从不讲究实效。现在听了夏侯霸的禀报,一个个都感奇耻大辱,不堪忍受。
他们纷纷奏请明帝,收回只守不战的成命。立即敦促司马懿出兵,为国雪耻。
魏明帝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望着此时已经升为尚书令的孙资,他想听听这位资深又有见识的心腹之臣有何议论。
孙资望着明帝投来信任的目光,心里却犯难起来。他听夏侯霸说到渭南战况,就知司马懿请战,不是改了初衷,而是承受不了众将求战的压力,故此派夏侯霸来乞明旨,以遏众将之心。
但这话他不能说,现在朝中都是像夏侯霸、曹爽之类的皇家至亲故旧,他们本来就防着司马懿,他还不能替司马懿帮太多的忙,应该由别人把这些道理说出来,教明帝下旨助司马懿安定军心。
他赶紧在朝堂上下扫视一遍,就看到了卫尉辛毗。辛毗一向因他见信于明帝,把他看做权贵,不愿与他来往,并且遇事经常与他意见相左。但其人忠直,知大义,识大体,顾大局。但有朝议,不论大小,不避尊卑,有话非说不可,不说如骨鲠在喉,因此被人称作“骨鲠臣”。
孙资对这个骨鲠臣,实是又敬又畏。敬其刚直,也畏其刚直。不久前,明帝欲升辛毗任尚书仆射,孙资因他太直力阻,只让他做一名卫尉。
夏侯霸请战之外,趁机又说了司马懿的许多不是。什么决策失误,中了诸葛亮之计,渭南损兵折将,险要失守。败了一阵,又畏敌如虎,闭门不战,受尽蜀军凌辱,丧尽国格等等。
孙资听得出来,这些实是司马懿的苦衷,正需要朝廷给他撑腰。这些隐衷他能听得出来,心明眼亮的辛毗更能听得出来,他料辛毗很快就要说话了,并且能把道理说得很透,给司马懿帮一个大忙。
未料辛毗看见他投去的目光,故意把脸一歪,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孙资心里明白,这厮还在记恨他,根本就不理睬他的暗示,而且还会明火执仗和他对着干。
想到此,他就故意句明帝奏道:
“司马公遵旨固守渭南一隅,听凭蜀军轻取陇西大片土地,确非良策。现在司马公不堪其辱,又痛失国土,派人请战,也是可取之策,请皇上准战。”
孙资说了这番话,就斜视辛毗有何反应。他料这厮会尖锋相对,对他大加批驳,猛烈抨击,而说出司马懿最需要他说的话来。
这样不但可为司马懿解围,安定众将之心,也对司马懿的破蜀方略,作出最有效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孙资可以借他人之口,既为明帝分忧,又不得罪朝廷大大小小的皇亲权贵。
未料辛毗听了,只是冷笑一声,还是不说话。
孙资这才着急起来,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如果明帝信以为真,准了司马公之“请”,又派夏侯霸督战,岂不是弄巧成拙,坏了军国大事?
魏明帝听了孙资所奏,就觉奇怪,他不相信他身边的这个心腹之臣,会说出这样没有见地的议论。更感奇怪的是,辛毗这个骨鲠之臣,今日也一言不发。难道他们也有什么苦衷,不便在朝上议论?
魏明帝沉吟不语,没有轻准任何人请战的奏议,只在心里揣摩司马懿为何要派夏侯霸回京请战,他感觉司马懿郑重其事定下来的破蜀方略,是不会轻易改变!
“蜀军已经占领陇西,再不能让其轻取关中,渭南之军,决不可闭门不战了!”夏侯霸、曹爽等几个王公子弟,见明帝还不准旨,就又齐声奏请。
魏明帝点头称是,却又道:
“容朕三思,明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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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分兵屯田,又令魏延、马岱率军挑战,意在乱其军心,迫其出战。
那顶金盔被士卒当做溺器尿了以后,只见魏营万箭齐发,哇哇大叫,骂声不绝。孔明以为魏军一定忍受不了如此大辱,司马懿肯定节制不了六军,他们就要冲杀出来了。
没想到魏营只是一阵骚乱又恢复平静,魏兵也停止放箭,魏营没有出一兵一骑。孔明知此计不成,只好让严阵以待的姜维、王平、吴班、廖化的四路大军罢兵回营。他想不出来,司马懿是用了什么法子,轻易安定了军心,忍受了难以忍受的耻辱。
难道司马懿无羞无耻,没有一点自尊心,而魏军上下也都如此吗?
孔明百思不解,杨仪来报,原来司马懿是用魏明帝的手诏压住众将,现在正派夏侯霸到洛阳请战。孔明听了骂道:
“司马懿实在老奸巨滑,魏军上下也真愚不可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贼若有胆量出兵决战,何需派人到千里之外请战呢?&34;
杨仪认为,夏侯霸一向主战,他去请战,数说渭南之辱,魏明帝必定准其所请。
孔明却说,你不要小看中原无人,司马懿的用意,魏朝自有人心领神会,而且魏明帝也不胡涂,他这一招,料想不会给他自己招来麻烦。
杨仪便又进言,何不趁夏侯霸回渭南之前,再激他一激,或许会有收效。
孔明就叫主薄杨颙取出渭南方域地图,展在案上,孔明看了一阵,只觉头昏眼花,双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
杨仪、杨颙大惊,急扶丞相坐下,齐劝今日暂歇,明日再作计议。
孔明连摇羽扇,强打精神站了起来,才走到方域图前,又是一阵昏眩。
杨仪、杨颙急又扶住,强把丞相安放在睡榻之上,不让丞相再问两军争战之事。
孔明斜靠在睡榻之上,只觉心乱气喘,眼前直冒金星。自知心力交瘁,恐怕不能长久,心就更急起来。他见罗保胜站在一旁,就叫取酒过来。他想藉酒力一解疲乏,以图恢复精力,他现在不能歇息。
罗保胜不敢怠慢,一会儿工夫,就取来好酒一壶,小菜四碟,摆在榻前。孔明让杨仪扶他坐正,杨顺却迟疑了许久不敢斟酒。
“丞相,酒这东西,形似水,性似火,喝了惹事生非,不是好东西。体壮的人喝了体更壮,体虚的人喝了体更虚。心里有喜的人喝了喜上加喜,心里有愁的人喝了愁上添愁。丞相百事缠身,身心都不适,今日还是不喝为妙。”杨颙婉转劝道。
孔明听了惨淡一笑,不以为然,自把酒壶,就斟了半杯。
“丞相想借酒力解乏,何不请随军御医开一些补品补身壮气。”杨仪也低声劝道。
孔明只想立刻恢复精力,设一条好计,马上把司马懿逼出来决战,那里等得做出补品补身补气。他毫不犹豫举起酒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不想那酒还没吞下肚,他就大咳起来,半杯酒尽数喷成水珠,吐了出来。
杨仪、杨颙看得分明,吐出来的酒水还带着血。
孔明见了也惊,却对二人正色道:
“没事!没事!&34;
他说着,既是安慰他们,也像在告诚他们:此事不许张扬!
次日天未明,杨仪、杨顺一早就来探视,却见丞相已经坐在灯下,见他二人进帐,微笑请坐,好像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案上堆满图表文册,显然丞相昨夜没有歇息。只见他脸色灰白,眼眶发黑,只一夜时辰,丞相变得老态龙钟。
杨仪、杨顺不知说什么好,只觉鼻子酸酸的,眼眶发潮,
热泪欲滴。
孔明不以为意,取出一个大盒,一封书信,对二人道:”这两样东西,你们谁愿送往魏营,交给司马懿?“杨仪不加思索,也不顾深入敌营之险,立即应道:”杨仪愿往!&34;&34;不可!丞相日夜操劳,杨长史留在身边,可以为丞相分忧,去魏营的事,就交给我吧!“杨颙伸手就要接过孔明手里的东西。
”你也不问这盒内装有何物,也不问信上写了什么?你不怕司马懿见了这两祥东西,老羞成怒,把你杀了?“孔明见其坚请,就微笑问。
”两军对阵,不杀来使,这是规矩。司马懿如果要杀,杨某能为丞相分忧,也是死而无憾。“杨颙老实回答。
”杨主薄实有当年鲁肃之风!“孔明就把两件东西交于杨顺,令其立赴魏营。
自从夏侯霸走后,蜀军也不来挑战,各营将士各守本寨,也不来请战,司马懿以为这一难关已经过去。现在只等夏侯霸带回明旨,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压住六军,坚守不出。
他料明帝深知他的破蜀方略,会给他帮大忙的。
才安下心来,忽报蜀军使者杨顺到。
司马懿立知,这又是诸葛亮要什么逼战的花招了。他怕众将见了再受刺激,引起事变,不敢在大帐接见,急忙把杨顺请进后帐,只留二个儿子在旁作陪。
杨颙坐定之后,司马懿微笑问道:
”诸葛丞相派杨先生到营,莫非又是来下战书?&34;“杨某实不知晓,”杨顺老实回答,急忙取出那盒与信,交与司马懿:“丞相只派杨某送来这两样东西,还请大都督笑纳。”
司马懿只见一个大盒,一封书信,以为那盒中必是那个受尽耻辱的金盔,那信不用说也是连篇取笑挖苦,激他出战之言。就不以为然道:
“所谓不打不相识,丞相送来的礼物,焉有不收之理?”言罢,就当众打开大盒,未料司马懿一见盒内之物就惊呆了。那是女人的头巾、衣裙和绣鞋之类的东西。
原来诸葛亮因他不肯出战,把他比作女人了。那封信不月看也知道,上面那些刻薄之词,一定不堪入目,看了一定叫你气炸心肺。
司马懿脸色大变,他的两个儿子更是怒不可遏,把手握在剑柄之上,只等一声令下,就把孔明派来的使者砍成血泥,以泄心头之恨。
杨颙也料不到丞相会用这法子,激司马懿出战;又见司马懿的二个儿子气得满面杀气,剑拔弩张的样子,自知性命难保。但他不怕死,能以他的命,激魏军出战,也算帮了丞相大忙,也是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杨颙不发一言,从容不迫。不想司马懿忽然朗声大笑起来,而且越笑越响,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还在笑。
“想不到。 想不到。 诸葛亮会把我看作女人,亏他想得出来,这一手真绝呀。”他一边摇头乐道。
“父亲,先杀此人,再找诸葛亮算账!”司马师、司马昭兄弟拔剑对准杨颙大声叫道。
司马懿赶紧喝住,不许儿子胡来。
此时他心里实是暗暗欢喜,诸葛亮用了这一招,说明他已经是山穷水尽,黔驴技穷。这一招不成,诸葛亮自己就会气得半死。
于是他满脸堆笑,对场顾深深道谢。他戏谑地说,丞相把他当做女子,实是看得起他。女人也是人,没有女人就没有男人。他说着,索性取出衣物,当着杨颐的面穿戴起来。
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又羞又恨,咬牙切齿。杨颙也惊得瞠目结舌,心想,司马懿有常人所不能容的肚量和耐性,丞相无论用什么法子相逼,恐怕也是枉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