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骊姬乱晋(第3页)
正值隆冬,天空不断飘下雪花,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一辆驷车奔驰过寂静的原野,发出辚辚的车声。
驾车的是晋国大勇士魏武子(一作颦魏),他不明白这天寒地冻的,重耳为什么要急急赶来曲沃。尤其太子申生企图毒杀国君一事,朝中几乎无人不知,重耳这个时候去见申生,不怕被冠上“合谋”的罪名魏武子这么想,却不敢多问。他听到驷车中的重耳,一路上不停地唉声叹气,他知道重耳满怀心事,非要到曲沃一趟才能解决。
驷车在半夜里,驰抵曲沃城门。魏武子急勒住缰绳,朝城楼上大声叫道:
“开门啊!快开门啊!重耳公子来了。”城上的士卒听了,立即打开城门。“驾!”魏武子驾车驰入曲沃城,
重耳立刻往宫里拜见申生。申生见重耳连夜来到曲沃探望他,百感交集,满腹委屈又涌上心头。他神色哀伤地说:
“重耳,你这么晚赶来曲沃,想必是知道为兄蒙上了不白之冤,大祸临头了。”
重耳激动地抱住申生,难过地说:
“小弟知道兄长遭奸人陷害,所以不顾大雪严寒,连夜赶了来。”
申生生母早亡,小时候由重耳的母亲狐姬抚育,和重耳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直到十年前被调来曲沃,才与重耳分开,他在重耳的心目中,一直是个英雄,不但领兵打过好几次胜仗,还是一位有仁义道德的贤人。
今年才十七岁的重耳,对申生有一份深厚的手足之情,他了解申生极为重视孝道,甚至已近乎迂腐。他担心申生贤孝有余,变通能力不足,连夜赶来曲沃,为的是与申生商量对策。他对申生说:“兄长,朝中的大臣、绛都的百姓,大家都知道兄长是被冤枉的。兄长仁孝之名卓着,对君父之命绝对顺服,从无违拗,怎么可能在酒肉中下毒何况兄长是单身匹马到宫中敬献酒肉,如果兄长下了毒,君父一旦身亡,骊姬的人全在宫中,她一声令下,兄长还不被砍成了肉酱?”
“你说得对,”申生点头道:“为兄向君父敬献祭肉和美酒,早在
四天前就由骊姬接收,她一定是君父回来之前,先在酒里肉里下了毒。”
重耳充满信心地对申生说:
“这事不难说清,只要兄长向君父说明,君父必然能够分辩清楚。”
申生沉吟不语,在房里徘徊着,偶尔停下来,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重耳如此犹豫,急道:
“兄长,你若不向君父解释清楚,不只太子之位不保,更会有杀身之祸,兄长的太子嗣统一旦被废,晋国就会有一场大乱啊!兄长难道看不出来”
“可是……”申生低声道:“君父很老了,真的很老了。”“兄长啊!”重耳大声地说:“正因为君父老了,骊姬在他面前做戏说谎,君父轻易就相信了,所以你才更要去跟君父讲清楚。兄长,你不仅带领下军,又拥有许多谋士,你若真要谋害谁,那还不容易吗君父命令你带兵出征,你唯命是从,不曾反抗;昨日,你敢独自一人前去宫中,向君父敬献美酒。这些事实显示,你对君父不仅从无不良意图,更何况是阴谋毒杀?”
申生摇摇头,流泪道:
“申生去跟君父说明一切,或许能够为自己洗刷罪名;可是,这么一来,骊就肯定有罪。”
“这不是很好吗”重耳看到申生悲伤若此,感到莫名其妙,问道:“骊姬想害死兄长,兄长难道还可怜她?可怜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话不是这么说,”申生摇头道:“君父没有了骊姬,必然食不知味,寝不安枕。如果申生证明骊姬有罪,会伤了君父的心,君父已经老了,如果奉养有缺,申生也不能安心地过日子啊!”
重耳觉得申生实在太孝顺也太多虑了。他沉思良久,才又对申生说:
“既然兄长不愿意让君父伤心,那就离开晋国吧!重耳的外祖狐突曾劝过兄长,把太子之位让给奚齐,躲到国外去。那时,重耳觉得兄长没有让出太子之位是对的。但是现在,也只好劝兄长赶快离开了。”
“申生那时不能走,现在也不能走。君父还未废除为兄的太子之位,为兄现在仍是晋国太子,一旦自行出走,君父是会怪罪下来的。”
“兄长,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真要等君父下令来杀你重耳认为兄长要及早逃出晋国。反正留得一命在,以后还可以再回来,小弟和大臣还是会拥戴兄长,作为晋国的国君。兄长,就算是重耳求你,求你赶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重耳难过得声泪俱下。
申生犹如被关在笼中的野兽,痛苦万分,无法做出任何决定。他把头埋在双手之中,陷入了沉默。
飞雪拍打着窗棂,寒气袭人。侍从在大炉里添上了木头,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他们激动不已的青春脸庞。重耳看见申生久久不语,便说:
“兄长,时间紧迫,不要再犹豫了,说不定骊姬已经派人来杀你了。”
申生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哽咽地说:
“不行,申生去向君父解释酒肉有毒,根本是口说无凭,如何证明那是骊姬下的毒?君父难以查出事实真伪,再加上难舍骊姬,最后还是会怪罪申生;申生即使出走,也是背负着毒杀君父的罪名出走,即使申生出逃,又有谁会接纳?”
“可是,这并非兄长的罪过,全是骊姬的阴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啊!”重耳大声说:
“即使是这样,申生也不能走啊!申生虽然解脱了罪责,出走晋国,但罪责必然落到君父身上,这么一来,申生不仅彰显了君父的罪过,还让君父被诸侯各国耻笑,众人以为申生怨恨君父,申生那时还能去什么地方?内不见容于父母,外不见容于诸侯,这是双重的困局啊!”
重耳听申生这么说,感到申生实在令人困惑,已经命在旦夕了,还顾虑这么多。他不禁睁大双眼,神色忧急地看着申生。“听说有仁德的人,不怨恨国君;”申生哺哺低语道:“有智能的人,不会使自己内外受困;而有勇气的人,更不会逃避死亡。”
重耳听着申生低声自语,不知申生究竟决定怎么做。这时候,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人,口中喊道:
“太子,呜……”话没说完,就放声大哭。
申生一看,是他老师杜原款身边的家臣(音语)“,是你?发生什么事了?你站起来说话。”家臣站了起来,哭着说:
“太子,太子师被主公处死了,他死得好惨,是……是被乱棍打死的!”
申生震惊得站了起来,泣道:
“啊!是申生害死了太子师,杜大夫,你死得好冤枉啊!”“兄长,危险逼近了,快走吧!难道要等骊姬派人来吗”重耳声如雷鸣劝道:
申生并不理会,他泪流满面地问:“杜大夫临死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有的,”家臣圉低诉道:“太子师要臣下告诉太子:‘君子不会舍弃忠爱之情,不会因为谗言而为自己申辩,因为,即使被谗言陷害死了,也还有好名声留传于后世。”
“被谗言害死了也是可以的”申生问道:重耳闻言,瞪大眼睛,怒斥道:
“太子师真是这样说的哪能这样说”
“是的!太子归是这样说的,臣下不敢有半句假话。”“好名声留存后世……”太子申生喃喃地重复着。重耳害怕申生真的决定赴死,大声对申生减道:
“那是愚蠢的死,被谗言害死算什么‘好名声’这样的名声有什么用?兄长是晋国的储君,绝不能死,尤其更不能被谗言害死,不能被妖姬的阴谋害死!老百姓知道兄长仁孝,兄长切不可听从太子师的话,盲目地去死。兄长目前的处境就像暴风雨降临的夜晚,阴暗晦涩,但是只要暴风雨过去之后,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这个美丽的河山是你的,老百姓也是你的,兄长届时还要尊王攘夷,图霸天下,布仁德于天下,布和平于天下,布友爱于天下,这才是可以流传于后世的“好名声!兄长,你不能坐在这里等死,不能让重耳和天下百姓失望,不能让朝廷公卿失望呀!”
申生矛盾万端,痛苦地呻吟道:“圉,太子师还教导申生什么?”家臣圉边哭边说:
“太子师被打得遍体鳞伤,骨头被打断了好几根,还交代说:‘至死不改变对国君的忠爱之情,是坚强的表现。”
“杜大夫,”申生满脸是泪,他抬眼望着苍天,一字一句地说:“申生会听从太子师的教导,绝不会改变对君父的忠爱之情。”“坚持忠爱之情,让君父高兴,是孝顺的表现。”家臣圉又说道:“对!我申生就是要这样做!”申生几乎是呼喊了。
重耳在一旁吃惊地张大了嘴,他觉得君父糊涂,怎么申生也
一起糊涂了?被人陷害、污蔑,不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竟想去死?而且还认为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是对国君忠爱的表现?重耳忍不住直言指斥道:
“太子师难道不明白,申生兄长已不可能让君父高兴了吗?无论兄长是生还是死,君父都不会高兴了的,十年前就不会了。兄长,你想想看,难道不是这样吗”
申生听了,茫然地点了点头。他垂头丧气,悲伤地说:“是的,申生十年前就失去君父的喜欢了。”
“兄长,不必再听太子师胡说什么了!”重耳对申生说完,又转身对家臣说:“太子师当时被打得快死了,快死的人脑筋糊涂了,他的话是不能听的。”
“不,”家臣圉激愤地对重耳说:“太子师当时神智清楚,他强忍着痛,交代了许多话,要臣下务必转告太子,臣下即使被重耳公子砍头,也一定要把话说完。”
“太子师还交代了什么”申生问。
“太子师还说:‘舍生以完成自己的志向,就是仁德,即便将死,却仍不忘卫护国君,就是恭敬。\\\"
申生又激动了起来,那一张脸火烧一样的通红,他仰天叹道:“仁啊!最高的道德,申生要的就是仁和敬啊!”家臣圉又接着道:
“太子师最后说:‘孺子啊!虽然死了,但给百姓留下爱君与忠君的典范,让百姓效法及思念,不也可以吗?”
“太子师教导得对!孺子谨受教!”
申生说着,恭敬地朝着东北方的茫茫雪原拜了下去。
重耳神情焦灼地望着雪花飞舞、风声啸厉的窗外雪原,久久没有说话。
申生站起来,下了决心,对重耳说:
“重耳,申生若不能洗清罪名而就此出逃,只会使罪名更重,此乃不智;逃避死亡,怨恨国君,谓之不仁;有罪不死,则是无勇。既然出逃会加重罪名,申生不可再让自己的罪名加重。死亡既然是无法逃避,申生就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发落!”
重耳一听,肝胆俱裂,泪如雨下。他转过脸来,痛苦地以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滚落。
不一会儿,重耳缓缓放下双手,哭喊道:
“太子!申生!兄长!你难道不明白,重耳不单是为了救兄长
一命啊!生命是宝贵的,失去了就没有了。小弟叫兄长逃出晋国,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晋国社稷,为了晋国万千黎民百姓,更为了晋国的百年基业啊!重耳的苦心,兄长都不明白吗天啊!晋国的储君与基业,都将亡于妇人之手了。兄长,请再想想小弟的话,君父已经很老了,他是陷入了骊姬设下的迷障,你难道要让晋国毁在骊姬那
一帮人的手里”
申生伸出双手,按着重耳的肩膀,说道:
“重耳,申生蒙受不白之冤,不可逃了,上苍降下罪过让申生背负,这是申生无力对抗的命运啊!”
重耳极端失望地看着申生,眼睛像炭火似的灼灼发亮,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受不了了,忽地仰天呼喊道:“苍天啊!为何要降祸于晋国呢?”
“重耳,”申生沉痛地说:“申生蒙羞受辱,不配当神圣的国君,晋国未来就靠你了。朝臣都知道你忠勇仁智,是晋国未来的希望,你要肩负起领导晋国的重责大任啊!”
“兄长……”重耳停顿了半天,又说:“晋国将会大乱了!”“重耳,你一定要答应兄长,拨乱反正,图霸诸侯。”
“兄长,君父百年之后,重耳希望你能成为晋国国君,重耳当竭力辅佐,不敢有私!”重耳立道:
“唉!重耳,别再说了,你就答应申生的请求吧!申生把生命献予仁义忠勇,留给百姓一份忠孝之爱;你则把大智大勇献给晋国的千秋霸业,为百姓带来福祉安乐。”
重耳看申生态度坚决,拜伏在地,说道:
“兄长,你一直是重耳敬重的君子!如今,重耳该说的话都已说尽,望兄长保重!”
重耳站了起来,手抚着长剑,步履沉重地走到了门口。这时,天已经亮了,寒风挟着雪花,扑面袭来。重耳望着大雪,泪水潜而下。
魏武子走了过来,问道:“公子,这么大的风雪也走吗”“走吧!”重耳上了驷车。
申生站在门口,看着重耳的驷车在风雪中疾驰而去,再次悲从中来。申生一想到这大概是他们兄弟最后一次见面,一想到自己的命运和风雨飘摇的晋国,不禁对着重耳离去的方向哭喊道:“重耳,晋国图霸诸侯,申生唯有指望你了,你千万要记在心里啊!\\\"
申生的哭喊声在黎明雪野中,悠悠地回荡着……
8
没过几天,骊姬来到了曲沃。
自从申生从晋宫奔回曲沃后,晋献公迟迟未下令处死太子申生,骊姬哭闹不休,晋献公还是没有下令。骊姬心中有鬼,怕易立太子之事日久生变,便亲自来到曲沃。君夫人单独前来曲沃,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尤其她来见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骊姬一见到申生,积压已久的愤怒,瞬间爆发开来。她指着申生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连亲生父亲都忍心谋害,对老百姓还会有什么感情?忍心谋害君父的人,还妄想国人会尊敬你吗如果你狡辩说你是想除去昏庸的君父,来为晋国百姓谋求福利,哪个百姓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企图夺位弑君,实在令百姓们不齿,现在晋国没有人赞成你当国君了,你这个不孝不贤的人!”
申生气得浑身发抖,愤怒地说:
“君夫人,是谁下的毒,君夫人心里最清楚!”
“哀家就是来告诉你,晋国上下都知道是你下毒谋害主公,哀家来到曲沃,也告诉了全曲沃的甲士、百姓,大家都知道你是个不孝的儿子,你休想为自己洗刷罪名了。哈哈哈!”骊姬突然疯狂地狂笑起来,又说:“太子,你明白了吗?你的罪名永远也洗刷不清了,你还不如早些死了算了!”
“太子,”猛足进来对申生耳语道:“下军的七兴大夫全来了,他们说要杀掉骊姬!”
申生一下子涨红了脸,既忧且愤,急道:“不可以!叫他们全退下去。”
骊姬似乎看出了危险,忽地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像你这样背负杀父罪名的人,怎么还有脸待在晋国,怎么还有脸活下去你快去死吧你!”
猛足在一旁听了,气得双手握拳,恨不得一拳往骊姬脸上捶过去。他望着申生,期待申生改变主意,没想到申生还是朝他摆了摆手,猛足才恨恨地退了出去。
“走!咱们回绛都去,”骊姬得意洋洋地跟随行的人说:“夫君此刻可能急着在找哀家呢!”骊姬走后,申生知道骊姬非要将他逼上绝路,否则绝不罢休就像骊姬所说的,他的罪名永远也洗不清了,既然如此,唯有一死明志。申生做了决定后,吩咐猛足说:
“你去告诉狐突大人,申生有罪,不听老国丈的话,以至于被人陷害,无路可走,如今只有自杀一途了。申生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但念及君父年纪大了,没有人辅佐,狐突大人假使能出来帮助君父,申生就算是死,也了无遗憾了。”
“太子…”猛足难过得说不下去“你记住申生的话了吗?”申生问道:猛足点了点头。申生又说:“那你赶快去见狐国丈吧!”猛足悲伤地走了出去。
这一天风悲日曛(音勋),天空凝结着灰沉沉的云,低低的云层好像垂在人们的头上,令人感到滞闷而压迫。晋国太子申生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在晋氏宗庙上吊自杀了。
储君申生付出生命的代价,祈望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在晋国朝廷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却也因此而埋下祸根,晋国经此剧变,从而经历了一连串政争与仇杀。
骊姬得知申生自杀的消息后,对于自己前往曲沃说了几句话,就能获得如此“成果”,感到十分得意,她抱着儿子奚齐,大笑道:
“哈哈哈!奚齐,你的对头死了,未来晋国的太子就是你。以后,你就是晋国的国君了!”
奚齐虽然小,但受了骊姬一贯的教导,对于当国君的威风和好处也略知一二。他看着骊姬得意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但不一会儿,只见骊姬那美丽清亮的大眼睛,倏地露出凶寒的目光,恶狠狠地说:
“光死一个申生还不够,哼!重耳、夷吾,还有那几个不三不四的公子,我还要把他们全部杀光!”
奚齐看着骊姬狰狞扭曲的面孔,听她咬牙切齿的言语,不禁害怕了起来。他赶紧躲到骊姬的怀里,喊道:“母亲,别再杀了,别再杀了,孩儿怕呀!”“哼!怕什么?你这个不中用的!”骊姬说完,拉开了奚齐,径自往寝宫走去。
晋献公对太子申生自杀身亡,十分意外,心想:还没有下令处置他,他却先自杀了,难道他是畏罪自杀?唉!他要出兵东山时,朝臣传说寡人要改立太子,朝臣们竟然说三道四,管起寡人的家务事来了?但寡人没说过要废太子啊!申生为什么要下毒,谋害寡人呢?
骊姬进来的时候,看到晋献公一个人枯坐在三重茵席上唉声叹气,情绪低沉,看上去更显老态,骊姬不禁暗中骂道:真是风烛残年了。
晋献公没察觉骊姬已站在他身后,仍自顾自的想着心事:人说“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看来都是虚言。寡人娶骊姬,有了奚齐,但从来没亲口说要改立太子啊!即使这次中生在酒肉下毒,寡人也没说过要废除太子啊!申生这孩子竟然先一步走了。唉!他想必是东窗事发,没路可走,只有自杀谢罪。
“唉!”晋献公自言自语道:“申生啊!你怎么狠得下心来,对君父下毒?你怎么有脸到九泉之下,去见你的母亲?你对寡人怎么这么绝情残忍啊!”
骊姬站了一会儿,这时才故意咳嗽一声。晋献公抬起头来,问道
“是骊姬吧?”
“夫君,”骊姬说:“小童得到密报,这次太子的杀父阴谋,重耳、夷吾二位公子也有参与。”
晋献公抬起头来,问道:
“你说什么叫人把灯拨亮些。”晋献公说:
骊姬叫人端来好几个十二连蕊的灯盏,寝室一下子变得亮晃晃的。骊姬靠了上去,又说:
“夫君,小童说申生下毒一事,是与重耳、夷吾合谋的,听说肉里的堇草是重耳派人采的,酒中的鸩毒则是夷吾叫人送给申生的!”晋献公听了倒没有发怒,只是受了更严重的打击,伤心地问:“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小童怎敢欺骗夫君?”
“唉!寡人的儿子怎么会恨寡人这么深呢?”
“为了早日夺得君位,他们不只恨夫君,他们也恨小童,恨奚齐,恨骊娣以及她为夫君生的幼儿悼子,他们恨不得把咱们全都杀了!\\\"
“他们敢!”晋献公怒道:“真有人敢心怀不轨,寡人立刻杀了他!”
“夫君,别忘了重耳有他的外祖,还有里克、邳郑,以及申生的下军七兴大夫在背后支持;夷吾也有郄芮、吕省等人沆瀣一气,结成
一党。夫君,申生畏罪自杀后,这些人便会合力谋害夫君啊!夫君不及早下令将他们一网打尽,他们还会找机会谋害夫君的。”
“唉!寡人可以相信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重耳的外祖狐突本来是太子的车御,攻伐东山之后,就称病在家,不肯上朝。近来,太子师里克也称病不朝,邳郑滑头滑脑的,谁晓得他究竟心里向着谁。整个晋国朝廷内,唯一让寡人觉得靠得住的,只有荀息一人,他是个忠臣。”
“夫君,”骊姬趁机道:“您可以信任东关五、梁五(时称“二五”)等二位大夫啊!虽然他们势单力薄,但只要夫君肯信任他们,多给兵马,不怕不能辅佐夫君。”
“唉!”晋献公疑虑重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重耳、夷吾是合谋的不孝子,只要他们还活着一天,就会想尽办法谋害夫君,还会连小童和奚齐一起杀害。”说到这里,骊姬又哀泣道:“夫君,您要立奚齐为太子,就要想办法保护奚齐啊!”“现在太子死了,照理该立重耳为太子,但眼前寡人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们姊妹俩和荀息了。过几天,寡人就立奚齐为太子。”骊姬露出了笑容,说道:“夫君可不能反悔!”
晋献公他想起了自己继承武公大位之初,为了巩固君位,把势力强大的同宗兄弟,诱骗到聚城,全数杀光。现在为了奚齐,他也
只好硬起心肠,杀掉重耳、夷吾及诸位公子了。他派人传令寺人履醍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长着灰脸光下巴、身材粗壮的人进来,跪地说:“主公,臣履鞮叩见。”
“履鞬,你明天带公族军(即王宫禁卫军)甲士十人,到蒲城杀掉重耳。”
“是,履遵命!”声音尖细得像个女人。“别忘了还有夷吾!”骊姬急嚷道:
“对,还要杀夷吾,寡人另派贾华去。”晋献公对骊姬说:“还有群公子!”骊姬极想赶尽杀绝。
晋献公觉得其它公子终日里无所事事,不会对未来的政局形成什么威胁,不至于也要将他们全杀了,便说:
“这样吧!寡人命其余公子全部离开国都,没寡人命令,不得踏入绛都一步,这样可以了吧!”
“还是夫君好,夫君最疼小童了。”骊姬撒娇道:
晋献公交代完这几件事,心神俱疲地垂下了头,眼神迷离,呆望着灯焰一盏一盏地耗尽了油,终至熄灭,黯淡了。阴风从窗外吹进,剩下寥寥几盏灯焰,晃动不安,摇摇欲灭,这是一个阴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