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36天局小说故事

第7章 九原山轶事

 1 

 这里群山环抱,林深草密,飞禽择木而栖,走兽选地筑窝,堪称是鸟兽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各类动物,纷争不断,颇似当今世界的列国诸侯。所不同的是,大多数的鸟兽,纷争不是为了称霸,不过为了生存,只要能果腹,它们也懒得争夺。只有极少数的庞然大物,永远没有吃饱的时候,所以也永远不停地向外发起进攻,从而使这世界永远得不到安宁。 

 不过,话说回来,最使鸟兽畏惧的还是人类,不时三 

 五成群,甚至大队兵马驱至山窝,不管大小动物,一律任意射杀。尤其近来,不知从哪儿逃来一群亡命之徒,聚居在山洞中,每天都以动物为食,而且听他们的语气,好像要长久居住下来,简直是飞禽走兽的灾难啊! 

 看!这伙人又猎到一只野兽,用火才刚烤熟,便狼吞虎咽起来,而且边吃边打趣着说: 

 “唉!我小的时候,别说亲眼看见,只要大人一提起野兽就吓坏了!总怕哪一天不慎遇上野兽,成为它口中之食。想不到如今,不是它吃我,倒是我吃它了。”“那也不奇怪,什么事都是逼迫出来的。好比这位老哥,以往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现在啊……” 

 “现在连人我都敢杀啦,哈哈!” 

 “咱们这些人哪!在家乡被人欺负、遭人陷害,却奈何不得,只好躲到九原山来,找动物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你说,谁称得上真英雄、真好汉?” 

 “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英雄好汉。”“说的也是,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依我说呀!最英雄的是野兽,最不像好汉的是人类。” 

 “此言何来?” 

 “人家野兽们,不管跟什么对手斗殴,都严守准则, 

 一概不藉干戈取胜,只用本身的爪牙对付敌人,而人类呢?动不动就使用武器,刀枪、剑戟、弓弩,应有尽有,太不道地了!” 

 此语一出,惊动四座,有的深表赞同,有的则大加反对,于是就争论起来。 

 唯有一人不声不响,自始至终,独立在一隅。其人四 

 十上下年纪,全身邋遢,满脸忧郁,有说不出的苦衷,想不完的心事。尽管这样,他又极愿与这班弟兄们相处。因为这些人,不是因穷所迫,就是遭人迫害,或是与自己一样的际遇。别看他们语无伦次、信口雌黄,其实彼此之间相处得非常好。他们同病相怜,发誓生同生、死同死,还共同推举了一个头领,声言一切听领头的,谁敢不遵,众人共伐之! 

 那位头领,正是那一位默默无言者,他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周坚。 

 那年春天,灵辄执意要冒充大巫入宫找屠岸贾报仇,周坚苦劝不住,只好送他上路,谁知一别成永诀,可怜的灵辄反被屠岸贾杀死!周坚只得含着悲愤,代好友奉养老母,直至送终后,便离开桑田,流落至九原山。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方知这个世界上,遭遇不平者比比皆是。也许有感于此,又也许受到弟兄们的善待,周坚不再想以死明志,更不像以前那么鲁莽。他渐渐学会思索,也懂得如何忍耐。当然,妻子被人霸占的耻辱,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也不愿去猜测现在的垣兰的心理,就当她是另一个女人。他所怀念的是十多年前的爱妻,那身影、那音容,常常侵入梦境,甚至出现在眼前,使他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煎熬……。 

 “大哥,你怎么既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不知谁说了一句,弟兄们纷纷围向周坚。又有一人关心道: 

 “大哥莫不是心事又重重而生?”“别乱猜了!”周坚掩饰着说。 

 “大哥,你不是说要寻屠贼报仇?那就下令吧,弟兄们都听你的!” 

 “是啊!整天待在山窝,闷死了!不如找奸贼拚个死活,也图个痛快!” 

 这话把大家的心都给煽动了,弟兄们纷纷请求下山。 

 “好了!”周坚制止说:“你们要知道,都城之内有的是训练有素的兵卒,休说刺杀屠贼,只怕连城门也难进,弄不好,一个个都将无法生还。” 

 “照大哥的说法,我们一辈子也报不了仇了?”“也许……上天自有安排。”周坚随便说了一句。弟兄们都道此话不着边际。岂料事隔不久,上天真的赐予良机——屠岸贾心血来潮,欲上九原山打猎。周坚唯恐消息不可靠,特别差人下山打探个仔细,果然证实无误。 

 “大哥,小弟探得分明,屠贼一行人马,已接近山脚。” 

 众人闻报,齐声起哄起来:“好呀!屠岸贾的末日到了!” 

 “大哥,咱们就用狩猎的办法,对付屠贼。” 

 “最好将他生擒,然后剥其皮、抽其筋,再将他烤熟吃了!” 

 “对,吃掉他,吃掉他!”大家振臂高呼。 

 “弟兄们听着!”周坚更是激奋,高声而果断地下令:“立即出洞埋伏,到时听我的指示。大家记着:短兵相接,速战速决,奸贼一死,立即散开!三天后,在指定地点会合。” 

 众人领命,分别奔出山洞,隐没在丛林之中。 

 2 

 戈戟左右相随,甲士前遮后拥,坐骑上的屠岸贾,神气活现也满面春风。 

 记得在这之前,当听说晋厉公被人杀死在太阴山时,屠岸贾是何等吃惊、又何等气愤!他大骂弑君之贼,又惊叹这个晋国,乱臣贼子太多了。在他看来,臣就是臣,君就是君,作为臣下,无论如何要忠于国君,哪怕君上是个十足的坏人,也不能动手弑杀。此谓之忠心也、肝胆也!因此他也感叹,当今世界,像他这类忠臣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少了,以致弑君之祸屡屡发生。可叹的是,他这种忠心,一直得不到别人的赏识,就连晋景公也 

 一度糊涂过,直至后来清醒,却来不及了。同样,晋厉公的吃亏,何曾不是因为如此? 

 现在则不同了,新君晋悼公,对他分明有赏识之意。就在不久前的一天,他得到晋悼公的召见,年轻的国君当面夸奖他说,不管是灵公时期,或是景公、厉公年代,“一如既往忠于国君者,唯有屠卿”。这话听在耳中,很是过瘾,比吃定心丸还定心。虽然升官的梦尚未实现,但可以断言,眼下既无灾,将来更无祸,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也! 

 老马驮着屠岸贾,小心翼翼地登上山坡。这匹坐骑深知老爷子的脾气,什么时候该飞蹄,什么时候该缓步,都清楚无误。这可不,此时的马停了下来,因为它发现背上的主人,正向后面频频回首。 

 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有一对少年男女,骑在马上如鹤立鸡群。无疑的,他们就是赵氏孤儿与屠府倩女了。 

 一晃眼之间,这对少男少女已经十多岁了,一个威武英俊,一个英姿飒爽;在屠岸贾亲自传授下,一个既精通武艺,一个也娴熟弓马。不管谁见了,都说他们确是天生的一对。 

 这时,两人发现前头的屠岸贾正勒住马头等着,连忙赶上前去。于是,一老二少有说有笑,三骑并驱,直上 

 九原山。 

 来到了山上,屠岸贾一声令下,军士们拉成圆圈,立即要开始围猎了。 

 “爹爹且住!”倩女娇声禀道:“此山风光绮丽,围猎杀生,未免有煞风景。” 

 “倩儿说蠢话了,既名打猎,却不忍杀生,这话从何说起?” 

 “女儿想……先浏览山上风光,然后围猎也未迟,勃哥,你说是么?” 

 “倩妹所说不差。”赵武急忙附和。 

 少年男女一唱一和,弦外有余音,屠岸贾何曾不晓?便顺水推舟答应了。 

 倩女谢了一声,同赵武迫不急待地掉转马头。“慢着!”屠岸贾唤住说:“倩儿,此地山深林密,不但野兽凶猛,更经常有强徒出没,待为父唤几个勇士,跟在你们身边。” 

 “不用,不用!爹呀,何必多此一举?”倩女委婉地拒绝了。 

 “义父放心,有程勃陪伴在身边,再凶猛的野兽,再凶恶的强徒,也不在话下。” 

 “好吧!”屠岸贾转向赵武,半真半假地笑着说:“倩女就交给你,损了一根汗毛,我可不依!” 

 “谨遵嘱咐,倩妹请随我来!” 

 两人欣喜地掉转马头,各自双腿一夹,两匹坐骑便飞奔直入丛林。 

 屠岸贾得意地笑了!他看到,一个男大,一个女长,我女是我女,他儿也是我儿。尽管程婴不愿,我也非教他顺从、答应不可,此谓之势也,谁也阻挡不了! 

 偏于此时,程婴追上山来。屠岸贾不禁皱眉想道:这个程婴,近日来,老跟在程勃身后,用意何在?“见过屠爷!”程婴还在喘气。 

 “你怎么赶上山来?”屠岸贾的脸上露出不悦。“请问,我的勃儿是否也随着上山了?”“不错,我把他一起带来。” 

 “唉!这小子,竟不事先告诉一声,害得我……受惊不小。” 

 “是我将他拉走的,勿怪孩子了。”“他现在何处?” 

 “他么?”屠岸贾故意不说,反问道:“找他有什么事?” 

 “因为……”程婴借口说:“他的母亲不见了儿子,正在着急,所以想唤他回去。” 

 “何必着急?他虽是你的亲儿,也是我的义子,我不会让他有所闪失的,尽管放心吧!” 

 “他究竟在何处?”程婴更急了。 

 “实话相告,他正同我女儿一起浏览山上风光。”“我必须立即把他寻回。”程婴急着要走。“住了,我还有话相告。”屠岸贾厉声阻止。程婴哪敢强行,只能暗地里干着急。 

 随着赵武逐渐长大,程婴的忧虑也与日俱增。最怕是少年男女耳鬓厮磨,一旦弄假成真,岂不成千古笑话,所以近日里,他一直盯住赵武不放。岂料今日,稍一疏忽,赵武就被屠岸贾偷带上山。现又不见人影,分明私下同屠女一道……真恨不得立即找到他,当面痛斥一番!“程贤弟!”屠岸贾竟与程婴称兄道弟起来:“十多年前,多亏贤弟举发,让我铲除了后患,你的功劳不小。” 

 “言重了……” 

 程婴口中如此说,心里却在骂道:奸贼,十多年前,你亲手摔死我亲儿,此仇此恨,永世难忘! 

 “不过,”屠岸贾又说:“十多年来,我也不曾亏待你 

 一家,既赐予府第,又抚养程勃长大,贤弟该满意吧!”“满意……满意。” 

 程婴一面回话,一面在心中忖道:那不过是还债之始,你欠下赵家以及我程婴的血债,只怕几世也还不清。 

 “还有会让你更满意的事。”屠岸贾意味深长地说。“你是说……” 

 “咱们父辈既成知交,也该让儿女结成知音。”“知音?这是什么意思?” 

 “你子既大,吾女也长,男大女长正相宜,老夫不嫌你门第,愿他俩俩……” 

 “万万不能!”程婴打断说。 

 “啊!万万不能?你敢把话说绝?”屠岸贾倏然变色。“唔!屠爷您误会了,”程婴变了语气,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年纪还轻,此事……只能从长计议,而且,还不知孩子怎么想的?” 

 “我敢断言,程勃有心,倩女有意,一拍即合。”“这……我不清楚,非亲口问问不可!”程婴好不容易寻到借口。 

 “倘若程勃愿意呢?” 

 “这……不管怎么说,我要当面问个明白,现在,但求告知勃儿的去处。” 

 “好吧!就让你当面问问,到时候,可别反悔。”屠岸贾于是指明方向。 

 程婴顾不上告辞一声,风也似地朝那个方向奔去。屠岸贾得意地笑着,一时兴致更高,于是对军士们下令道: 

 “撒开免网,安放木桩,挽弓箭,挺长戈,准备出猎!”甲士们齐声呐喊,簇拥着主子奔向猎场。他们怎么晓得,就在周围隐蔽之处,另有一批乌合之众,也随之撒开罗网,安放机关。但他们猎取的不是野兽,而是活生生的人。 

 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个人不算人,倒是真正的野兽。 

 3 

 两匹马儿正优闲地甩着尾巴低头吃草,马头在草地上一点一点的,它们啃咬了一阵,又仔细地咀嚼一番,仿佛十分乐在其中。它们似乎从中悟到,再好的食料,都不如山上的细草,既新鲜可口,也原汁原味,嚼之更是回味无穷。难怪它们的祖先喜欢聚居在这儿,却不知它们自己几时才能回归自然? 

 有时候,马儿好像在悄声地交谈一样,颈儿厮磨,嘴巴相对,发出奇怪的低嘶声! 

 岂止马儿如此,它们的小主人,也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挤在喉咙口。 

 “勃哥,知道小妹在想什么?”“说来听听吧!” 

 “我感到今天最轻松、最自在,真想永远永远待在这里。” 

 “倩妹,知道哥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说来听听吧!” 

 “枕着青草,依着竹林;仰视飞鸟,旁听轻风;群山作围墙,林木充护卫;不许闲人错杂,单与一人相伴。”“勃哥想与谁相伴?”“倩妹难道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