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36天局小说故事

第8章 天网恢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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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宫内,年轻的国君还在沉思。 

 那卷由韩厥描就的图,虽然不在面前,却清清楚楚映现在晋悼公的脑海中。这位才十五岁的国君,其思维能力远远地超过他的年纪。关于赵氏蒙难一事,他曾暗中询问过魏相等大臣,魏相等人不但证实无差,还一再进言,必须严惩屠岸贾,否则国人必不服。可是,晋悼公总觉得,尽管屠岸贾心狠手辣,但没有主子的点头,岂敢一日间杀赵家三百余口?平心而论,屠岸贾奉旨行事,并无大过错,这笔帐认真算起来,先君晋景公是难辞其咎的,可是这话怎么好说出口?就他本意来说,既然百废待兴,最好要避免杀戮,不然,冤冤相报,何时得了?怎奈不杀屠岸贾,朝臣们难以诚服,如何才能顾此又不失彼呢? 

 晋悼公苦于不得要领,韩厥却把赵氏孤儿赵武及程婴引入宫来。 

 行见面礼,晋悼公的目光却被少年赵武吸引住了。他蔼声问道: 

 “你就是赵氏孤儿?”“是,臣名赵武。” 

 赵武抬头之际,也难掩惊讶:他便是国君?怎么与我的年纪不相上下? 

 “主公,这位便是苦心抚孤的程婴。”韩厥不忘介绍说。晋悼公只是“噢”了一声,看都不看程婴一眼,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武。也许是惺惺相惜,少年爱少年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赵武的确相貌不凡。总而言之,才第一次见面,晋悼公就对赵武生出好感,甚至认为,此子将是辅佐君业的大材。 

 “赵卿,”晋悼公和颜悦色地问赵武道:“知不知道自家的身世?” 

 “十多年蒙在鼓里,今日方知家遭大难,还求为赵氏伸冤。” 

 “你不必着急,寡人自有打算;自今日起,命你复姓归宗,并赐还赵氏公族,你也将受到重用。” 

 “谢国君恩典!”赵武躬身跪地。 

 “起来说话。”晋悼公感叹地说:“天幸赵氏一脉尚存,既赖神明庇佑,也多亏韩厥用计如神。” 

 “谢主公嘉奖。”韩厥稽首说:“不过,离了程婴,孤儿也难幸存。” 

 “是啊!求主公给养父一份封赐。”赵武说。“自然,自然!”晋悼公敷衍地说。 

 “小民老矣,不望封赐,”程婴躬身道:“但求国君替赵氏 

 一门三百余口报仇。” 

 “程婴所言有理,”韩厥说:“还求主公下旨。” 

 “这个……”晋悼公沉吟有顷,问道:“赵武,你想怎么样报仇雪恨?” 

 “我想……求主公严惩……屠岸贾:” 

 “是啊!”晋悼公说:“屠岸贾罪不容赦。他让你一姓遭殃 

 “必须还他满门受祸!”说话的是程婴。 

 “这叫作血债要用血来还!”韩厥附和说。 

 “对!”赵武不敢迟疑,也接口道:“我要他……血债血还!” 

 “好,听寡人安排:韩将军,令你于军中,挑选骁勇甲士 

 三百,交予赵武使用。” 

 “交给我使用?”赵武不解地问:“主公的用意是……”“委你大权,准你便宜行事,赵卿难道不明白?”“主公英明!”韩厥、程婴感动万心,异口同声地赞道。赵武怔然了!他实指望假国君之手,为赵氏报仇,尽量避免与屠岸贾当面冲突。如今却让他亲自率兵讨逆,未免使人为难。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倘若露出一丝犹豫,大有失为人子之道了,无奈只得向国君谢恩。 

 晋悼公根本不知道赵武的心思。在他看来:如此安排,已经作出了迁就。那是因为看中赵武,权衡了利弊,才有所取。当然,这样安排,既不用国君出面,又成全赵武报仇,也不失为一举两得啊! 

 2 

 宅院中、花径里,一对粉蝶翩翩起舞,倩女正看得入神,忽然其中一只反方向飞走,任凭同伴追逐,头也不回,飞向墙外去了。触景生情,倩女幽幽地一叹! 

 她想起今早,多日不见的程勃,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是多么高兴啊!可是程勃却萎靡不振。她才注意到,只几天没见面,程勃就瘦了好多,不由得感到心疼! 

 令倩女吃惊的是,见面后的程勃,连说话的勇气都没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后居然说:我来只为告知,咱俩今后怕是难见面了。这成什么话啊?她硬要程勃说明原因,谁知他不但拒绝回答,反而不辞而行。 

 匆匆见面,丢下几句不三不四的话,又匆匆而去,怎能不令倩女伤心?她猜测,必是他的父亲从中作梗的缘故,也担心从今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程勃了。 

 倩女急得哭了,她本来可以求父亲作主,偏偏屠岸贾还忙于审讯九原山抓回来的活口。她哭了一阵,又不住地叹气。忽又忆起在九原山上,两人相拥相抱的情景,想到入神处,如醉也似痴,连亲娘垣兰站在面前也没觉察出来。 

 看见女儿这种神态,垣兰的心里明白了几分,恨不得痛斥她一顿。 

 “倩儿!”“唔,娘……” 

 “一个人躲在这里想什么心事?”“没,没啦……” 

 “何必隐瞒?娘早看出来了。” 

 倩女不敢言辩,却背过身来偷偷地拭泪。“你哭啦?” 

 “娘……”倩女扑进娘的怀抱。“受了什么委屈?又是谁欺负你?”“娘,勃哥他……不会与我见面了。”“那倒好,省得为娘的心烦。”“娘为什么讨厌勃哥,难道他不好?”“并非他不好,倒是他爹……还有你爹……” 

 “他爹又怎样,我爹又如何据女儿所知,前天在九原山上,爹爹已当面向勃哥的父亲提亲。” 

 “竟有此事?”垣兰露出非常惊愕的表情,问道:“后来呢?” 

 “谁知道呢?”倩女又哭了。 

 “好女儿,”垣兰爱怜地说:“听娘的话,死掉这条心吧!你应该知道,男女姻缘天注定,哪容自己选择?你年纪尚轻,并不知休戚相关何在?为娘也不便多说,只望你挥刀斩断情丝,免得有朝一日,追悔莫及!” 

 “娘,其中是何原因?何不说个明白。”“是该让你明白,只是时机未到。”“几时才算时机到?” 

 “你勿苦苦追问!”垣兰有意岔开话题,问道:“前天九原山上,是哪个仇家截杀你们?” 

 “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那天爹爹擒捉了活口回来,百般拷问,至今还不肯招供。” 

 “哈哈哈!世事真是无奇不有!” 

 其人未到,笑声先传来了,在这个府第,除了屠岸贾还能有别人? 

 “爹,”倩女迎上前去:“女儿有话要说。”“你最好回避一旁,我有事与你娘相议。”“不,女儿有急事呢!”“我叫你退去,听见了么?” 

 在女儿面前,屠岸贾从不曾有这种脸色,今天怎么啦?倩女更觉得委屈,伤心地躲开了,而垣兰也觉察到了什么?“美人!”屠岸贾不改呼唤的习惯,只是语气显得异样:“你知道活口供出了什么?又知道谁在九原山上拦杀我?”垣兰不说话,心却有点紧张起来。 

 “哈哈!我总想弄明白,你的原配丈夫,原来名叫周坚。”“啊!什么人告诉你的?”“先回答我的话,是或不是?” 

 “是又怎样?我早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垣兰沉着说。“好!我要的就是这一句话,不过,”屠岸贾变色说:“有朝一日擒到此人,我要当着你的面,将他千刀万剐,你——不会有异议吧?” 

 “悉听尊便!”垣兰冷冷说道。 

 “说得好!”屠岸贾狞笑道:“我总道赵氏已灭,还有谁与我结仇?原来是个无名小卒。这也难怪,争妻夺田,其仇如山!算他是一条汉子,可是太迟了!眼前的美人,与他周坚不过两个月的夫妻,与我屠某却同床共枕十几年了。就是让他夺回,又何济于事?美人,你说是么?” 

 垣兰答不出来,她无心分别这些话有几分道理,也懒得去想自身的去处。她只注意到,屠岸贾的话已经证实一点,那就是周坚还活在世上。所以,她极想探知他这人现在何处?也极想与他见最后一面,说最后一句话,交待最后一件事。 

 “你不说话?难道在想念他?”屠岸贾又问着。“我……在想另外一件事。”“什么事?” 

 “听说你向程家提亲,执意要让女儿婚配给程家的儿子?\\\" 

 “是啊!”“程家答应了?” 

 “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我说了就算数!” 

 屠岸贾就是这么专横,也不问垣兰意下如何?他自然不知道,此时的赵武正率领甲兵,即将讨逆而来,反而兀自洋洋自得,趾高气昂。他一口咬定,这椿婚姻已经成了,也断言程婴不如他屠岸贾长寿。过不了多久,我女是我女,程家之子也是我子,子生孙,孙再生子,从此屠家人丁兴旺也!想到此,他又得意地大笑。 

 3 

 屠岸贾大笑之际,正是围兵到来之时。 

 如迅雷不及掩耳,才听到呐喊的声音,三百名剽悍的勇士便破门而入,似风驰电闪,一眨眼之间,屠府的家眷尽被驱进内屋,众多的家丁更如待宰的猪羊,一个个手脚被捆住了。 

 “你们——在做什么?”屠岸贾还蒙在鼓里。 

 “奉命讨逆!”众军士叫着、喊着,把屠岸贾团团围住。“反了,反了!” 

 屠岸贾如一头困兽,又吼又跳。但当他睁开眼睛看仔细时,完全呆了!他说什么也无法相信,奉命率兵之人,竟是他 

 十多年来,视若己出的程勃,以及一向称兄道弟的程婴。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分明就是九原山的狂徒——啊,这人正是周坚! 

 “屠贼,你的末日到了!”不知谁说了一句。 

 屠岸贾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便试着对赵武呼道:“勃儿……” 

 “呸!谁是你的勃儿?告诉你,我既非程勃,你更是我的……大仇人!” 

 “大仇人?”屠岸贾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哈哈哈!”大笑的人正是程婴。“你笑什么?”屠岸贾问。 

 “我笑你太蠢太笨了,时至今日,居然仍一无所知。”程婴得意一阵,转而高声喝道:“你竖起狗耳听仔细,眼前的程勃并非我儿,正是你斩不断、除不掉、杀不死、焚不灭的赵氏孤儿!” 

 “胡说!赵氏孤儿被我亲手捧死,你程婴也亲眼目睹,如今在此混淆视听,用心何在?” 

 “你要知道,被你摔死的不是赵氏孤儿,偏偏是我的亲儿程勃。”程婴含泪说道。 

 如被人抽了一鞭,屠岸贾又跳得老高,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他不信这是真的,于是睁大眼睛看看程婴,又看看“程勃”,力图要从一老一少的身上,寻找出血缘的见证。看着、看着,陡然间,一下子清醍过来:眼前这个程勃,分明就像当年的赵朔! 

 “他娘的!是谁用此毒计?是谁,是谁?”屠岸贾何只像恶狼,简直是一只凶猛的老虎。“哈哈哈”程婴又笑了。 

 “好个程婴!居然舍得以亲生骨肉代他人儿子受死,妙哉!妙哉!”屠岸贾也大笑了。 

 得好几姓人家受祸;我杀的是一姓之民,他杀的是几家大臣,更还有王室子孙,甚至一代国君。比起你的先祖,看看我屠某,很难说谁是忠良,谁是奸邪,更难说谁该死、谁不该死啊!哈哈哈!” 

 发疯似的屠岸贾,叫嚷狂笑,不但赵武显得不自在,连程婴也呆在那儿发愣。 

 “你们怎么啦?”站在一旁的周坚恼了,喊道:“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大言不惭?” 

 “唔,对!赵武,切勿听他胡言乱语!”程婴赶紧催促道。“小恩主,立即把他杀了!”周坚说完,转而对屠岸贾道:“奸贼,知道我是谁么?” 

 “怎会不如,但你不配与我说话。”屠岸贾把脸别转过去。 

 “你……”周坚气得发抖。 

 “赵武,下令吧!”程婴又一次提醒。 

 “来吧!死于你的手上,我无怨也无悔!”屠岸贾将身子迫向赵武。 

 “杀死他,杀死他!”众人齐声起哄。 

 赵武不敢迟疑,举手把利剑抽出剑鞘,正在此时,却有